九楓不敢在垸裡呆下去,悄悄地挪了一個地方。稍覺安全後,他才繼續教訓阿彩:
“我帶人出來,既是為了自己,也是為了你。莫以為將自己的褲帶勒得緊緊的,不再理我就沒事。五人小組連麥香都殺,你不要忘了自己曾經有一個腰纏萬貫的老子,這輩子你就不要再有別的非分之想,好好跟著我,好好同絲絲做姐妹。”�
杭九楓這是舊話重提。實際上,離開天門口的當晚,阿彩就不再與杭九楓對抗了。那一夜在樹林裡宿營,地上鋪著杭九楓當初送給她的那張狗皮,久不在一起的兩個人事後都覺得十分快樂。在馮旅長的控制區內打游擊,狗皮上的纏綿成了最主要的享樂。
�有天晚上,睡在一片墳地當中的杭九楓忽然嘆了一口氣。
阿彩以為他動了迴天門口的心思:“你也有洩氣之時?”�
杭九楓翻身坐起來:“誰說我洩氣了!若是不信,你可以撿幾根死人骨頭熬成湯,看我敢不敢喝!”
他真要去撿死人骨頭,阿彩從被子裡伸出手拉住他。
�一九三二年到來後的某個早上,阿彩從杭九楓身邊爬起來,悄然鑽出山洞。哨兵黃水強正蹲在大樹後面打哈欠,阿彩伸腰的姿勢讓他清醒過來。阿彩故意引出容易讓男人興奮的話題:
“莫老看女人,要看有沒有敵人!”
黃水強是麥香的姑表弟,麥香死後,大家就開始高看他。
“若是不打仗,這時候你一定是在摟著哪個女人過冬。”�
黃水強一下子來了精神,他覺得自己早該娶媳婦了:“就因為我家比表姐家還要窮,什麼好事也輪不上,我才報名進了獨立大隊。”
聖天門口 五二(2)
�阿彩咧開嘴,露出一排每天早上都要用牙刷牙膏清理的牙齒:“若是碰到合適的女人,你就開口,我們一定想辦法成全你。”�
阿彩的白牙像玉做的,一閃一閃地撩著黃水強的心:
“等我娶了媳婦,一定要她學你,天天漱口刷牙!”
�失去阿彩的溫暖,杭九楓很快就讓寒氣驚醒。和太陽一起露面的杭九楓聽到黃水強的話,爽朗一笑:“和傅政委做了親戚的人就是不一樣,連找老婆這樣的俗事都有自己的理想。”�
阿彩板起了臉:“中飯米都沒有了,你還有勁笑。”
�“還沒開始捱餓就慌了神?你這個人,嘴上的詞兒都改了,心裡仍舊記著當地主時過著的那些吃喝不愁的安逸日子。”杭九楓指著山下,薄霧飄落的山坡上散落著一些沒有收穫的南瓜。還沒開始落雪,地上只有一層霜,掛在枯藤敗葉上的金黃色南瓜非常顯眼。“這個鬼三里畈,石頭都肥得往外流油。在天門口,打霜後哪裡還會有南瓜掛在地裡不摘的!黃水強,你不要放哨了,趁睡懶覺的三里畈人還沒起床,帶人下去,偷幾個南瓜回來。挑那種肚臍眼小的——肚臍眼小的南瓜甜一些。三里畈的人種南瓜是為了吃裡面的瓜子,不會在乎這點東西。”�
黃水強帶人下山,回來時兩隻腋窩裡分別夾著一隻南瓜:
“我看到鄭貨郎了!”�
“誰?你看到誰了?”�
“就是那個一年到頭總是搖著撥浪鼓的鄭貨郎。”
�阿彩和杭九楓都認為鄭貨郎是五人小組派來的:
“一定是要我們回去,肅我們的反。”�
黃水強差點哭了:“我還沒有結婚,不想給表姐做伴。”
�“你以為老子結婚了就可以死?”杭九楓咬緊了牙齒,“趁著山上還有霧,趕緊燒火煮南瓜,吃飽了肚子再說。鄭貨郎很精,我們躲得過馮旅長,只怕躲不過他。真要是被發現了,只好學常守義,讓他吃個悶心虧。”�
太陽仍在往高處攀。鄭貨郎出現在山脊上。
�走走停停的鄭貨郎讓阿彩急死了,不斷地小聲嘟噥:“莫走了,山上又沒有人家,這樣的路哪是當貨郎的人走的哩!”
�“豬鬃換絲線!天麻換冰糖!”鄭貨郎繼續往山上走,邊走邊叫,“有人嗎?有人就對我說一聲,這是不是去三里畈的近路?”
�臉色鐵青的杭九楓終於下令了。鄭貨郎走近一處黑色岩石群時,埋伏在那裡的幾個人突然躥出來,舉起南瓜大小的一塊石頭,重重地砸在他的頭上。“是傅政委派我來的!”倒在地上的鄭貨郎,頑強地舉起手上的撥浪鼓,說了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。在被掏空的撥浪鼓柄裡藏著傅朗西的親筆信。傅朗西一筆寫下來,草書了近百個字,小小紙片完全容不下他的意氣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