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河很像西河。因為來得晚,馬鷂子只能駐在隔河相對的一處垸子裡。那裡進不能攻,退不能守,因為與馮旅長的保安旅唇齒相依,馬鷂子才敢放心地休養生息。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馬鷂子理所當然地成了杭九楓打勝仗的良機。�
冬季的河谷每到天黑就會起風,趁著月亮還沒出來,杭九楓將隊伍運動到山坡上。點著燈的垸不大,從頭數到尾,有大門的一共才二十幾家。北風越大越顯得安靜,偶爾聽見一個女人在響亮而多情地大笑,埋伏在下風裡的人忍不住低聲議論,只有富人家的小老婆,才會在男人面前無法無天。�
北風越刮越猛,有人暗中扔出許多肉骨頭,習慣於跟著風亂叫的狗們立即撲上去,其餘的動靜一概不理。渴望攻擊的杭九楓親自上陣,左手握著一把尖刀,右手拎著一把大刀,繞過幾堆餵牛的稻草,衝著正在打瞌睡的人影,左邊一刀,右邊一刀,兩個放流動哨的哨兵,像狗一樣叫了一聲,就沒有動靜了。杭九楓繼續輕手輕腳地向垸中間走。到了馬鷂子住的那戶富人家牆角後面,他將尖刀叼在嘴裡,大刀貼著手臂,披上從阿彩那裡拿回來的狗皮,雙手著地,手爬一步,腳走一步,慢悠悠地走過去。蹲在門洞裡躲風的哨兵,以為來了一隻沒有圈好的羊,籠在袖子裡、順帶抱著槍的雙手,動也懶得動一下。剩下的距離只有兩丈左右,杭九楓雙腳蹬地,往前一躥,哨兵還沒站起來,脖子上已經捱了致命一刀。按計劃,接下來杭九楓應該直奔馬鷂子睡覺的屋子,能抓活的就抓活的,不能抓活的就打死他。杭九楓推開大門進到屋裡,已經向左跨過了天井,手邊一扇小門裡忽然傳出女人夢囈般的說話聲。
聖天門口 五二(3)
�“給孩子把尿了嗎?”�
“沒有,昨夜是我把的,今日該你把了。”�
“昨夜你給馬鷂子把尿去了,莫往孩子的賬上記。”
�門縫裡傳來女人噓噓的口哨聲,一會兒,傳來孩子將尿屙在地上的嘩啦聲。杭九楓心裡一動,將阿彩提醒的不能因小失大、也不能太兒女情長的話丟進北風裡,而想起杭天甲臨死之前的肺腑之言:夢想只是用來騙別人的,生兒育女,發家旺族,將腳下的地盤穩穩佔住,不許別人染指才是實實在在的。他貼著門縫小聲叫著絲絲。屋裡的女人驚訝地開了門。杭九楓闖進去,抱起睡得正香的一鎮,就往門外走。絲絲來不及多問,順手拉住線線:“我們兩個人的奶,他每次都要吃到,少吃一口都會哭嗆了肺。”杭九楓在前面走,兩個女人在後面跟,不聲不響地走出大門。眼看就要翻過垸邊的山坡,線線突然大聲叫道:“馬鷂子,我們帶著孩子迴天門口住一陣子,杭家人想一鎮了,再不回去,人情上說不過去。”話音未落,垸裡的機槍就響了。
�河那邊的保安旅也迅速做出反應。杭九楓他們拼命地跑,不時有炮彈落在四周。敢死隊的人被打死了三個,幸好沒有受傷的。絲絲和線線到底不是嬌生之人,翻過一座大山,再翻過一座大山,她們一點也沒有拖後腿。�敢死隊順利地衝出三里畈,卻在餘鬼魚他們撐著�進進出出的白蓮河邊遇上了麻煩。後來進行戰鬥總結,杭九楓讓阿彩替自己說,能將一鎮從馬鷂子手裡奪回來,就是了不起的勝利。
其實杭九楓心裡比誰都明白,帶走一鎮和段家姐妹,是這次行動的最大失敗。馬鷂子不苕,他知道夜裡發動戰鬥的人是誰。下一步,政府軍和自衛隊肯定會在從白蓮河到天門口的路上層層設卡。要想回天門口,就得九死一生往裡闖,將十層皮蛻掉九層半。杭九楓不會承認失敗,兒子落在別人手裡,眼睜睜看見了,都不去救,別的人有難時,還會去救嗎?長此下去還有誰聽他的!杭九楓對排長和班長們說,他與別人不一樣,能救老婆時,一定會救老婆,能救兒子時,一定要救兒子。杭九楓還專門派了四個人給絲絲她們當警衛,保證一鎮不出危險。
�沿白蓮河到處都有當地人組成的自衛隊,敢死隊躲藏得最好時也只有半天沒被發現。自衛隊的武器不好,交火時並不激烈,可他們熟悉地形,只要開火必定佔著有利位置。肅反之前,這一帶是游擊區,獨立大隊曾奉命到此籌集糧餉。因為是三縣交界,每次來去都很輕鬆。此時此刻,情形大不一樣。肅反之後,那些在兩軍之間猶豫不決的人全部倒向對方。敢死隊在這一帶轉了三天三夜,也沒辦法將自衛隊甩掉。自衛隊分屬英山、浠水、羅田三個縣,配合得卻像一個人,這邊山上敲鑼,那邊山上燒煙,垸與垸之間還有跑得快的人來回送信。敢死隊所到之處,道路兩邊的山頭總是被自衛隊搶先佔據。好不容易脫身,屁事不懂的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