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瀋陽,說不定有朝一日,她會有可能走向自己。他為此興奮著。
此時,他已經收起了匕首。他在她面前又找到了當軍統時的那份優越感,他揹著手,在她面前走了一圈,又走了一圈,然後拿腔捏調地說:林參謀,今天你就算找到組織了。我現在仍然是國軍的人,留在瀋陽是在執行任務。從現在開始,你將聽我的指揮,我會交待給你任務。
林靜聽了,渾身猛地哆嗦了一下:尚主任,你放過我吧,我不想再為國軍幹了。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,我怕啊。
什麼?尚品咬著牙幫骨,又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,壓低聲音道:告訴你,幹,也得幹;不幹,也得幹。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,既然我找到你了,你就別想跑。
求你了,尚主任。她連聲哀求著。
他冷笑了兩聲:我現在不姓尚了,姓劉,叫我劉一品,記住了。
此時的林靜也不叫林靜了,她把名字改成了李靜。她怕別人認出原來那個林靜,一直處在擔驚受怕中。前幾天,她不停地在找工作,有了工作也就有了生活來源,生活也就有了保障,她甚至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回到安徽。那裡有她的父母兄弟,但此時她卻哪裡也不敢去,只有在陌生的瀋陽城裡面,才感到踏實一些。家鄉的人都知道她在國軍裡效力,回去只能是自投羅網,現在的她只能在異鄉忍受著寂寞的煎熬。沒想到,偌大的瀋陽城裡竟讓她遇到了尚品,這讓她驚恐萬分。時代變了,她只能換一張面孔,隱姓埋名地生活下去,可就是這樣的日子也被尚品的出現,打亂了。
昔日的林靜、現在的李靜終於在毛紡廠上班了。印花車間大都是女人,日本人在時這個毛紡廠就存在了,後來日本人投降,國民黨接管了瀋陽,毛紡廠曾停業了一段時間,後來又開工了。解放軍進入瀋陽前夕,因為戰亂,廠子也歇了一段日子。現在又一次正常開工了。因為停工、開工,就有許多人流失,來的來,去的去的,李靜就是在這個交替的當口進了毛紡廠。她選擇到這裡上班,完全是因為這裡是女人的天下,她在裡面會有一種踏實感。
以前在守備區司令部當機要參謀時,就那麼幾個女軍人,周圍更多的還是男人,他們的經歷和職務自然比幾個女人要高,便時常有男軍官騷擾她們,無論在哪裡,她們從來沒有過安全感。不少女軍人為此匆忙地把自己嫁了,或者給自己找個靠山,不管對方是否有家室,只為給自己尋一份安全。因此,在國民黨的隊伍中,便有了一種奇怪的現象,女人似乎只是一種點綴,僅此而已。
她就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下,選擇了少將參謀王奎山。當然,王奎山也毫無例外是有妻室的人,他的妻子是一個資本家的小姐,為王奎山生養了一對兒女。因為戰事,王奎山不得不拋家棄子,遠離家庭。兵荒馬亂中的男人也需要情感的慰藉,於是王奎山順理成章地接納了她。果然,自從有了王奎山這個靠山,她就安全多了,平日裡那些對她想入非非的下級軍官,再見到她時便不敢造次,往日的輕佻,此時變成了尊重,甚至是一種奉迎。
先是身體依附在男人的身上,漸漸地,心也歸順了。情愛從來都是自私的,她在私下裡曾求過王奎山,讓他娶了自己。王奎山每次都心猿意馬地說:不急,等打完這一仗,太平了,自然會娶你的。
最終,她沒等來太平盛世,卻等來了國民黨的大敗。一夜之間,駐守在瀋陽的守軍,戰死的戰死,投降的投降,剩下的軍官們或乘船、或搭飛機,逃得一乾二淨。
隊伍撤離瀋陽時,她是有機會逃走的。剛開始,她也想走,但她一直撇不下王奎山,後來才發現瀋陽失守前,王奎山竟帶著兩個衛兵,匆匆地從司令部的後門溜了。此前,她一直奢望著能與王奎山一同離開這裡,但這時她的心冷了。正當王奎山的車在後院發動的一瞬間,她瘋了似的跑出去,攔在車的前面。車燈雪亮地照在她的身上。
車上一個衛兵跳下來,惡狠狠地把她拽到了一邊。王奎山在車上看著她說:還有車,你坐別的車吧。
話一說完,車便載著王奎山沒頭蒼蠅似的竄了出去。
她欲哭無淚地站在黑暗中。此時的她終於明白,自己在王奎山的眼裡還不如他的一個衛兵重要。昔日的情緣早已是灰飛煙滅了。
虛幻的愛情破滅了,她還有什麼可以依戀的呢?瀋陽周圍的槍聲已隱約耳聞,整個司令部早就亂成一鍋粥了,人們喊叫著,奔跑著,抓住就近發動的汽車,爬上去,紛紛逃命了。此時的她忽然就不想走了,可不走,又能怎樣呢?在別人慌亂逃跑時,她回到了自己的宿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