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請你也不要再寫信了。
突然寫了這樣嚴重的事情,想必你一定會非常吃驚。不過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,當然也伴隨著痛苦。
要說理由,只有一條,為了保護自己的親屬。再說心裡話,也包括保護我自己。
我至今都是揹負著強盜殺人犯的弟弟這樣一個標籤生活過來的。由實子和實紀正要被貼上強盜殺人犯的弟媳、強盜殺人犯的侄女這樣的標籤。這是不能拒絕的,因為是事實。而且世上的人不會譴責貼上這樣標籤的行為。這個世界充滿了危險,不知道什麼時候怎樣的人會危害到自己。誰都是隻能靠自己保護自己,對這些沒有什麼力量的老百姓來說,對周圍的人至少要預先給他們作個什麼標記。
被貼上標籤的人,只能等待著自己應得的人生。我因為是殺人犯的弟弟,不得不拋棄音樂的夢想,放棄自己深深愛著的女人。就職後,不管是不是因為發現了這件事情,被調動了工作。由實子被周圍鄰居們白眼相待,連女兒實紀跟要好的小夥伴接近的機會也被剝奪了。那孩子將來長大成人,如果有了喜歡的男朋友會怎樣呢?伯父是殺人犯的事情一旦被發現,對方父母會祝福他們的婚姻嗎?
以前的信裡沒有寫過這樣的內容,是因為不想給你增添比必要的擔心,可是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。這些事情應該更早些告訴你。要說為什麼,是因為覺得讓你瞭解我們的這些痛苦,也是你應該接受的懲罰。如果你不知道這些事情,你的刑期是不會結束的。
我打算從這封信被投入信箱那一瞬間起,不再作你弟弟了。同時,打算今後不再跟你有任何關係,下決心抹去我們所有的過去。所以,假如幾年後你出獄了,也請不要再跟我們聯絡。請你在看完這封信的時候,認為武島直貴這個人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了。
給哥哥的最後一封信寫了這些,我也覺得非常遺憾。請保重身體,好好接受改造,重新做人,這是作為弟弟的最後的願望。
武島直貴
(7)
看完檔案以後,人事課長眼睛向上翻著,直貴覺得那目光中含有困惑、放心和一點點同情。
“真的就這樣了?”
“我已經決定了。”直貴斷然說道。
人事課長稍稍點了點頭,開啟抽屜,從裡面取出自己的印章,在檔案最下面幾個方形空欄中的一個上蓋上印章。
人事課長重新看了一遍檔案,遞給了直貴。“公司的事……”說了一句,他閉上了嘴,“不,沒什麼。”
直貴盯著低著頭的課長的臉,然後說了一句:“謝謝!”離開了那裡。
也許人事課長是想問,是不是有些恨公司?直貴已經想好了回答。沒有恨,倒不如說要感謝公司——這不是瞎話。
在這之後,直貴去了總務課和健康保險課,分別請課長在檔案上蓋上章。最後再去物流課長的地方,所有的印章就蓋完了。也就是說,辭職手續就完成了。
物流課長不在,直貴去了倉庫。去那裡不是因為還有沒辦完的業務,工作的交接已經基本做好了,正式的退職日是兩週以後,但從明天起就可以不來公司了,因為還剩有兩週的帶薪假期。
說起打算辭職,由實子沒有反對。只是淒涼地笑了笑,說了一句:“那樣的話,這段時間要很辛苦啊!”直貴想,實際上今後一段時間她要更辛苦吧,要儘可能縮短這個期間。
覺得有什麼動靜,回頭一看,平也沒穿外套,正走進倉庫,頭上戴著安全帽。
“我想要是錯過今天可能就見不到你了。”
“好久沒見,承蒙您多方面關照了。”直貴低下頭。
“啊,那樣的客套話就算了吧。”社長走近來,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,坐在旁邊的紙箱上,“你哥哥怎麼樣呢?”
直貴躊躇了片刻說:“我跟他斷絕關係了。”
“哦,”平野嘴角縮了一下,“告訴本人那個意思了?”
“給他寫了信,告訴了他這是最後一次。”
“是嗎。是要和犯罪者的各個斷絕關係,再躲開知道自己過去的人。”平野臉上浮現出笑容,“這是你選擇的道路啊。”
“不知道正確不正確,只是為了保護我的親屬。”
平野嘆了口氣。
“你的這一決斷,沒準會遭到世人的非難。說什麼估計社會上的輿論跟自己親屬斷絕關係算是什麼呢。對於刑滿後要重返社會的人,可依靠的只有親屬,而這些親屬卻要拋棄服刑的人,這樣做對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