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京神都。
紫宸宮,摘星樓。
帝芒於摘星之頂,朝南而立,眺望雲海。
眼中有日月輪轉,摩弄乾坤之象。
口中連連嘆道:
“威伏十方無量世界,救護一切罪苦眾生,眾生度盡,方成正覺,好一尊慈悲無量、威神無邊的大佛,不可思議,不可思議……”
在他身後,魚玄素雙眼中仍舊驚駭未褪。
“天地何其遼闊……枉朕自詡天下獨尊,竟如井底之蛙……”
聽著帝芒的自語,他心中一驚,回過神了,斂去驚色,垂下頭來。
“老東西,你說說,朕苦心孤詣,是否是個笑話?”
魚玄素垂首道:“陛下雄才偉略,必能成就天人共尊之偉業,古往今來,亙古之間,也只聖祖可比。”
“是嗎?”
帝芒顯然也未想從他這裡得到答案。
聞言也只是露出一絲嘲笑。
似乎在自嘲,也似在嘲笑所有人。
“朕是可笑,天下人卻更可笑。”
“苦心孤詣,萬古爭伐,卻原來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井窪,甚至連這小小井窪也仍無法超脫……”
魚玄素猶豫了一下,說道:“陛下,那不過是那法海入聖之異象,光怪陸離,皆出妄想,”
“佛門中人,本就多有妄想,即便是其等信誓旦旦所言之極樂佛國,又何曾有人見過?”
帝芒只是一笑,搖了搖頭:“你不懂。”
“奴婢愚鈍。”魚玄素低頭順從地和了一句。
他本就不是為了發表意見,是與不是,懂與不懂,並不重要。
帝芒沉默半晌,又忽然微露笑意道:“你也以為,那是法海的入聖之異象?”
魚玄素微現錯愕,卻沒有半點虛假。
“這……奴婢愚鈍,實不知陛下所指。”
帝芒笑道:“你呀,和那些人一樣,都太自以為是,被那小子給蒙在了鼓裡。”
魚玄素一驚:“陛下的意思,那異象是……?!”
“呵呵……”
帝芒發出一陣莫名笑聲:“就是朕這位江繡郎……不對,現在是朕的庶吉常士了。”
“啊?”
魚玄素低呼一聲,旋即斂去驚色,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喜色道:“恭喜陛下,賀喜陛下。”
帝芒回頭一笑:“喜從何來?”
魚玄素誠懇道:“江庶常乃我大稷棟樑,又深受君恩,他有此成就,乃陛下大日普照,明月施輝,宏恩澤惠所致,也是我大稷之福,自然是可喜可賀。”
“哈哈哈哈!”
帝芒也不知是作何想法,但魚玄素一番話,確實令其開懷大笑。
手指連點魚玄素笑罵道:“老東西,你還真不愧是老太監(太-監(jiān),尊稱,不是jiàn)調教出來的,當年先皇可沒少被他隨口便來的馬屁拍得身心舒暢啊。”
魚玄素只是輕聲滿臉誠懇道:“此乃奴婢肺腑之言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
帝芒笑了笑,擺手道:“罷了,你這老東西說話連朕都時常分不清真假,你說是便是吧。”
魚玄素垂首不語,也不作辯解。
帝芒回眺雲海,似笑非笑道:“你這小子受朕之恩?這小子怕是早就看來了,朕數次有意壓制,否則僅憑他守下吳郡,阻斷老六出吳之路,就足以封爵,朕卻只給他一個區區士史之位,”
“如今又利用其手,除去施公緒與虞伯施,他怕是早就對朕心存怨懟了。”
魚玄素佝僂著背道:“陛下如此,乃是讓其藏鋒隱晦之意,否則,江吉士根基淺薄,若爬升太快,必招人嫉,”
“江吉士乃是人傑,錐立囊中,豈能不現?若早早便讓那些亂臣賊子盯上,他又豈能有今日成就?”
“陛下一片苦心,江吉士當是心中有數的,何況他乃李太宰弟子,豈能不知忠孝二字?”
“是嗎?”
帝芒微微一笑,不置可否。
……
江都,兩江口。
江舟心意澄明,反照體內天地。
此時他體內乾坤已發生了翻來覆去的變化。
五臟六腑、血肉骨髓,等等肉身所有,此時在他“眼中”都宛若消失了一般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代混混沌沌的太虛星空一般的景象。
江舟知道,這不是他的血肉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