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汝貞,可有善作‘青詞’的好手。”
綠章與青詞是一回事。向天帝上達的奏疏,用綠色紙張書寫,名為“綠章”;綠章中的文字,須用駢文,多用神仙道家的典故,名為“青詞”。胡宗憲聽他這一問,略一沉吟,旋即省悟。當今皇帝不見臣下,只躲在西苑修道,每次設壇建醮,照例要拜表,也就是“綠章夜奏通明殿”,自須好手,撰擬青詞,凡是做得出色的,無不獲得重用。
然而撰擬青詞,不是文學優長的臣子,都能一獻身手;因為不容易有此機會——當今首輔嚴嵩以撰青詞起家,為了固寵,不許另外有人出頭,將他比了下去。因此,趙文華問到這話,其意何居?不能探問明白。
“可是嚴閣老須物色代筆之人?”
“不是!”
不是嚴嵩找槍手,就是趙文華自己找槍手。他為私進藥酒,惹得嚴嵩大怒,幾乎將他逐出“家門”,不與義子之列的那個笑話,胡宗憲也聽說過,心裡在想,趙文華又要不安分了!倘或再次激怒嚴嵩,必無倖免之理。他們“父子”反目,說不定自己要受池魚之殃,必得慎重。
“因此,他心目中雖有一位好手——就是與四空和尚交好的紹興人徐文長,卻不願舉薦,只故意裝出”謹遵“臺命的神情答道:”華公叮囑,我必緊記在心,物色到了,立刻來稟報。“
“這也不太急,你記在心裡就是!綠章,你替我敬胡老爺一杯酒。”
“是!”綠章執壺為胡宗憲滿斟了一杯酒,“趙大人敬胡老爺的酒。”
“長者賜,不敢辭!”胡宗憲向趙文華說完,一飲而盡,然後親自高座去回敬。
“寡酒無味!”趙文華看著粉蝶說:“唱個什麼有趣好聽的?”
“她的小曲唱得好,‘鬧五更’、‘哭皇天’、‘掛枝兒’,都出色。”綠章代為做主,“就唱《掛枝兒》吧!”
“掛枝兒當中可有鬧五更?”
“鬧五更”、“哭皇天”、“‘掛枝兒’當中,不是有一篇《五更天》?”她對粉蝶說:“你就唱這一篇好了。”
粉蝶點點頭,向外招一招手,一直在廊下伺候、在妓家稱做“烏師”的樂工,捧著樂譜進屋。先向上磕了頭,然後一手將琵琶遞與粉蝶,一手拖過一張骨牌凳,坐在下首,用三絃相伴。
趙文華嫌樂工在屋內礙眼,揮一揮手,將他攆了出去;好在玉環也善彈三絃,接替代勞,先合奏了一套很熱鬧的“將軍令”,方始由粉蝶唱曲。
“《五更天》一共五段。粉蝶唱一段,兩位貴人飲一杯酒。”
綠章笑道:“可不許賴皮!”
“你呢?”趙文華問。
“我也陪飲一杯。”
“好!說了算,唱吧!”
於是粉蝶用手絹兒掩著嘴,輕輕咳嗽一聲,曼聲唱道:“俏冤家約定初更到。近黃昏,先備下酒共餚,喚丫環,等候他,休被人知覺。鋪設了衾和枕,多將蘭葉燒,薰得個香馥馥,與他今宵睡個飽。”
“妙!”趙文華不待綠章勸酒,先自幹了一杯,催問著說:“二更天怎麼樣?快唱下去。”
“二更兒,盼不見人薄倖。夜兒深,漏兒沉;且掩上房門,待他來彈指響,我這裡忙接應。最難耐形單影隻寒衾枕,一遍遍和衣在床上蹭。還愁失聽了門兒,也常把梅香來喚醒。”“這就無趣了!”趙文華斂手不動,“且記下這一杯,到三更天再說。”
“這就是賴皮了!”除了粉蝶,那三人異口同聲地,紛紛呶呶,不依不饒,趙文華卻只是笑。
胡宗憲已看出他大有放浪形骸之意,便向綠章悄悄使了個眼色,表示盡鬧不妨。綠章的看法本來與他差不多,不過深知達官貴人,惺惺作態的多,倘或覺得過分,就翻臉不認人,或罵或打,當面開銷,豈非自取其辱?如今得此暗示,膽便大了。
“我看,非灌不可了!”綠章指揮嫣紫,一左一右,捉住了趙文華的手,譁笑聲中,灌了他一杯酒。
亂過一陣,重振絃索,粉蝶接唱三更:“三更天,還不見情人至。罵一聲:短命賊!你耽擱在哪裡?想冤家此際,多應在別人家睡。傾潑了春方酒,銀燈帶恨吹。他萬一來敲門也,梅香且不要將他理。”
“我們打個賭,”趙文華大聲說道:“那‘短命賊’來了,理他如何,不理他又如何?”
“如何是如何,只請吩咐!”綠章答說。
“如果不理他,是我輸了,罰酒一杯;理他,是你們倆輸了,每人與我親個嘴。”
“我不幹!”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