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他這話,胡宗憲想起了趙文華的忠告,心裡在想,這盧鏜算是誠樸幹練的好武官,今後如果要在東南建一番事業,像這樣的人不可不籠絡。主意打定,不但不聽趙文華的話,在盧鏜面前擺架子,說大話,態度反而更謙虛了。
“哪裡,哪裡!小小一計,不過是僥倖而已,不足為訓;冒鋒鏑、流血汗,戰場中真刀真槍幹個明白,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。盧將軍,喏,你請看!”
盧鏜轉眼看去,長案上堆滿了白光閃閃的銀元寶。不用說這是犒賞弟兄所用,盧鏜不會裝假,率直說道:“巡按的美意,弟兄們卻之不恭,受之有愧。”
“受之無愧,受之無愧。”胡宗憲說:“這是對弟兄們的一點微意,至於盧將軍以下軍官們的戰功,我想盡快上報朝廷。請盧將軍馬上開個單子來,我好拜疏。”
“是!”盧鏜起身道謝,“多謝巡按栽培。”
“言重,言重,份所當為。”胡宗憲停了一下說道:“我承總督之委,陪伴欽使視察沿海軍務,咫尺之地的嘉興,竟抽不開身子去一趟。不知道總督對大舉進剿的方略,可曾策劃停當。”
“是的。徵調的狼土兵,都已到齊,大舉之期,迫在眉睫。聽說總督已有檄文,飛飭各路將帥整裝待命,想來方略已經定了。”
“可得而聞乎?”胡宗憲隨口掉了一句文,是一種毫不經意的語氣;希望盧鏜會在不作戒備的心理之下,透露機要。
“這,這就無法奉告了。”
“怎麼呢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盧鏜又加了一句:“真的不知道。”
看樣子決非隱瞞不說,胡宗憲自然失望。彼此功夫寶貴,既然無可再語,盧鏜便起身告辭。胡宗憲便將犒賞的銀兩,交他帶去,決定免此一行,騰出時間復回趙文華那裡,商談行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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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他一到,趙文華延入書齋,面有得色地問道:“汝貞,你何以謝我?”
胡宗憲不知此語何來?不過,他很機警,毫不思索地答以:“華公厚愛,謝不勝謝,唯有矢志追隨而已。”
這是效忠的表示,趙文華頗為滿意,“追隨不敢當!不多幾時,你就是方面大員了!”他一面說,一面將一份草稿遞了過來。
胡宗憲接到手中細看,方知是奏疏的底稿,將毒酒殲敵以及盧鏜的勝仗,都歸功於胡宗憲的設計指揮之功。鋪張揚厲的溢美之詞,使得胡宗憲自己都覺得臉在發燒了。
這時他才明白,趙文華為什麼會說:“不多幾時,你就是方面大員了!”照他這樣子極力揶揚,方面之任,真的只是遲早間事。
轉念到此,胡宗憲內心興奮異常,而在詞色間,不由得也就流露出感激涕零的樣子。一再稱謝,等趙文華將疏稿交人清繕以後,方始細告盧鏜來見的情形,請示此後應該採取的步驟。
“什麼步驟?”趙文華大聲問說。
這一問將胡宗憲問得發愣。不知他是真的不明白,還是不耐煩的表示。但自不能不有所解釋。
“各地狼土兵都到齊了,張總督日內必定有所行動。他來了好些日子,等的就是這一天,養精蓄銳,背城借一,看樣子是要大大出一番風頭了!我,我覺得不能坐視無所作為,應該如何配合協力,要採取步驟了。”
“原來你說的是這方面步驟!”趙文華詭秘地笑著,“你是怕將來敘功沒有你的份?不會的!你不必擔憂。我們等著看,看張廷彝能打怎麼樣的一個勝仗?打了勝仗又會有怎麼樣的結果?”
這正就是胡宗憲所說的“坐視無所作為”。他不知道趙文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?不好追問,只覺坐在那裡等著看,無論如何是失策。
他考慮了好一會,決定提出一個要求,這個要求可能會引起趙文華的誤會,可是兩害相權,寧願趙文華誤會,隨後還可以解釋。而失去了這個可以建功的機會,卻是無法彌補的。
於是他問:“華公,我是不是該到嘉興去看看?”
“這倒不妨,你去好了。”
是夷然不以為意的態度,胡宗憲很高興地答說:“我今天就走。有何動靜,我隨時會飛報華公。”
“好!”趙文華點點頭又說:“在嘉興你順便做件事,打聽打聽李巡撫有何劣跡?”
“是!”胡宗憲心想,“李天寵也該倒楣了。”
到了嘉興,直接到總督衙門去稟報。手版一遞進去,張經立刻傳話延見。這多少是出乎胡宗憲意外的,因為自從他跟趙文華接近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