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的話,便即問道:“是不是胡總督要我去勸一勸他?其實他在那裡身不由己,又哪裡能興風作浪?”
“不然!你別小看阿海,越是危難的時候,他越有辦法,往往能夠絕處逢生。他最聽你的話,你好好勸勸他。”
“當然,我會拿胡總督的意思告訴他,勸他忍耐。朝奉,勸到頭來,不是那回事,可又怎麼說?”
這是要他提供保證,必能使得徐海安然無恙。胡元規明白他的意思,卻只有報之以苦笑。
“我不能騙你,可也沒法跟你拍胸擔保,說一定如何如何?事到如今,連胡總督都擔保不了。事情的棘手,遠出乎意外。”
說到這裡,胡元規怔怔地望著阿狗,竟是一籌莫展的光景。“朝奉,”阿狗覺得必須追根問底,“到底是什麼話?請你實說,一個字都不要瞞我。”
“事到如今,說老實話,是要解救地方。第一件大事是,怎麼樣早早讓趙文華退兵?不然,待個半年三個月,二十萬紀律雜亂無章的隊伍,非將地方上搞得一塌糊塗不可。”“這是說——”阿狗驚懼的問,“顧不到徐海了?”
“也不是這麼說。事情總要分個緩急輕重。總而言之,退兵第一。”
“怎麼樣才能讓趙文華退兵呢?”
“要他認為回京在皇上面前可以交代了才行!”
阿狗想了一會,突然省悟,“這是,”他大聲地問,“這是說,要借人頭。”
胡元規不作聲,只抑鬱痛苦地看著阿狗。
“照這樣說,不是趙文華想殺徐海,而是胡總督要殺徐海,朝奉,”阿狗幾乎咆哮了,“莫非你也不說一句話?你不想想,徐海好好在杭州虎跑寺做和尚,為什麼要淌渾水去臥底?有大功勞不賞,反而把性命賠在裡頭,天底下還有公理?大家也不說一句話,不想個辦法,這難道就是人跟人相處的道理?朝奉,”他退後兩步,有那種不勝恐懼的樣子,“這不成了人吃人的世界?”
“阿狗,你不要氣急,你有點誤會了!大家怎麼沒有說話,怎麼不想辦法,現在不就在想辦法嗎?你要知道,趙文華有那麼多兵在手裡,橫得不得了。如今四面八方都是官兵,團團圍住,誰也逃不了。他不在乎葉麻他們的部下燒東西,燒掉了,他可以逼著再要再蒐括。也不在乎胡總督的前程,更不在乎羅小華的性命。阿狗,你想,遇到這樣一個魔頭,豈不是前世一劫?”
阿狗激動不已,恨這個,恨那個,牙齒咬得格格地響。但恨胡宗憲,恨胡元規都是一時之氣,只有恨趙文華是越想越恨,決定奇釜沉舟,不顧一切要斬那個魔頭。
“朝奉,東面也不必去了,徐海也不必見面了。我照我的法子,痛痛快快乾他一場。”
阿狗的悲憤之情溢於言表。胡元規知道他要走極端,必須勸阻;卻又怕勸他不聽,鬧成僵局,因而起感為難。
“朝奉,我告辭了。”
阿狗根本就不管他因何沉默?大踏步出室。胡元規不暇思索地搶上前去想攔他。只為走得太急,一跤滑倒在地,發出極大的聲響。
這一下,阿狗不能不回身相扶,胡元規正好一把死攔住他,氣喘吁吁地喊一聲:“小兄弟,你別走!”
“朝奉!”阿狗很快地答說:“吾志已決。你說什麼都沒有用的。”
“我不是想勸你。”胡元規人急智生,想到一個走偏鋒的辦法,故意恭維他:“像你這樣的血性,沒有一個人不感動。我不是攔你,只是要跟著你一起去,看看有什麼地方,可以助你一臂,好痛痛快快地幹一場。”
阿狗不知道是一計,只當他是真話。心想:有他在一起,礙手礙腳;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,非甩掉他不可。
於是他說:“朝奉,你如果希望我成功,就別跟我去。”
“為什麼呢?我一定要去!”胡元規執拗地,做作得很像,“到那時候,替你把風,也是好的。”
“不好,不好!”阿狗煩躁地說:“你去,是白白地送命。”
“莫非你就不是白白地送命?”
“我是自願的。”阿狗答說,“就算送了命,至少可以換回一條命來。”
“不見得。”胡元規抓得他越發緊了,“總而言之,我跟你同甘共苦,義不容辭。我也覺得,一了百了,這樣做最痛快,最有用。不過,我們應該謀定後動。來,來,由你先告訴我,預備怎麼做法?”
見他那一副憊賴的表情,阿狗有啼笑皆非之感。心想,不如且忍耐片刻,與他先虛與委蛇,把他穩住了再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