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有什麼話交代?她說:想起來有點捨不得素芳。又說,她一走,粉蝶會搬到前面,你當然也不會再住在後園了。不然,還可以請你多照應徐二爺。”
素芳先是雙眼灼灼地聽著,等他說完,眼皮一垂,頭也低了下去,不知在想些什麼,也看不見她的表情。不過,阿狗知道,自己的話已打入她心坎,為了要等候她的反應!他靜靜地站著,不願出任何聲息去驚動她。
好一會,素芳才抬眼問道:“不是說徐二爺快走了嗎?”
阿狗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一句話。這句話,不便否認,亦不便承認。否認顯得不誠,承認更是奇綻——既然徐海快走了,短時間內,有沒有素芳照應,不關緊要,王翠翹不必以此縈心,足見他是在撒謊。
只要有些警覺,應付不難,“一時怕走不了!”他說,“其中的周折很多,有機會再告訴你。”
“如果徐二爺一時不走,我就在裡頭多住些日子,好好照料他。”
這個回答,也是頗出阿狗意外的。細想一想,卻又失悔,自覺做錯了事,這一來正好給了她一個“在裡頭”的藉口,得以監視徐海。真是大大的失策!
事已如此,徒悔無益。阿狗心想如今最要的一件事是:設法在素芳不注意的情況下,與徐海作一番密談。他又想到,要避免徐海情緒激動,才能平心靜氣地籌劃出一條妥善的脫險之道。所以王翠翹的落髮,以暫時隱瞞為好。這時徐海與粉蝶都知道他回來了,一前一後,迎了出來,都是先問王翠翹的情形。阿狗很輕鬆地答道:“翠翹姐享清福去了!那座庵在煙雨樓旁邊,風景好極。庵裡廟產很多,又有錦衣衛陸做大護法,沒有哪個敢上門嚕囌。真正是修心養性的好地方!”
“那就好!我可以放心了。”
徐海欣慰,粉蝶卻是羨慕,“翠翹姐倒好了!”她說,“但願我能跟她在一起。”
聽他們這樣表示,阿狗更不敢說奇真相。等素芳備了飯來,吃得一飽,剔著牙去庭前閒步,是意有所待的神氣,徐海自然跟了過去。
幸喜素芳不在視線之內,空庭無人,正好密語,阿狗壓低了聲音說:“二爺!情勢大為不妙。你的一舉一動,都在人耳目之下。此刻無法多說,也要請你格外小心。回頭我找機會跟你細談。”
徐海愕然相向,不知從何說起?定定神細想,約略體會出他的意思;回頭看一看沒有人,便拉住阿狗的手臂問:“你是說,要防備素芳與粉蝶?”
“是!”
“粉蝶我不敢說,素芳好像不至於。”
“不至於什麼?”
“不至於對我作什麼監視。”
這話大出阿狗的意料,急急問道:“何以見得?”
徐海又發愣了,是那種難於措詞的神氣。阿狗怔怔地看了一會,突然省悟,卻不敢相信。
“原來她——”
一語未畢,只見徐海急急搖手,阿狗發現是素芳來了,手裡拿著件衣服,走近了才看清楚,是一件藍袖薄棉的半臂。
“起風了!要冷了!”素芳一面說,一面把她手中的半臂敞開,等著伺候徐海穿著。
徐海一言不發,背過去,伸兩臂往後一撐,素芳又轉到前面來替他扣紐扣。徐海連正眼都不看她,是那種居之不疑,受之無愧的神情,而且看得出享受這樣的伺候,已非一日。
阿狗有些替王翠翹抱屈,很想開個略帶譏嘲的玩笑,卻又不敢,因為素芳翻臉不認人的性格,是他領教過的。
反倒是素芳在稱呼上開了他的玩笑,“阿狗大爺!”
“阿”字說得極快極輕,聽來便成了“狗大爺”,她接著問道:“要不要添件衣服?”
“李大爺就是李大爺!”徐海微帶呵斥地說:“什麼阿狗大爺?”
“我是聽蝶姑娘這樣叫過李大爺,一時口滑了!”素芳抿嘴一笑,“李大爺你可別生氣。”
“不生氣,不生氣!”阿狗見機說道:“衣服倒不必添,另外想煩你件事;吃得太多了點,積滯不化,想濃濃地喝碗普洱茶。”
出在雲南的普洱茶,專消積食,這種茶是茶餅,又須煎,不能用開水沖泡;等她擘開餅茶,在風爐上煎開,得好些功夫。阿狗的用意,就在調虎離山,好容他跟徐海多談一會。
等她應諾而去,他向徐海笑道,“二爺,你倒真有些本事,能降服得住這頭母老虎。”
“這也是想不到的事。”徐海平靜地說:“落花流水而已。”
“誰是落花?誰是流水?”阿狗問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