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,一定會搞成人吃人的禽獸世界,所以稽諸史實,每隔多少年的太平盛世就有一次大兵災、大瘟疫,是無可避免的。
這種怪論,在胡宗憲聞所未聞,驚駭變色。但趙文華卻全然無視於他的反應,只管自己繼續大發議論:“而況,瘟神並無好惡,一視同仁,既能死我,亦能死敵。所以瘟疫一發生,便是天然退敵的大妙法;倭寇海盜為避瘟神,相戒裹足,說不定倒有十年八年的平靖。”
議論愈出愈奇,亦愈來愈荒謬。胡宗憲認為趙文華心智瞀亂,已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。為今之計,唯一的辦法是讓他冷靜下來,因而以敷衍作為撫慰,連連點頭說道:“華公的見解高超,令人有頓開茅塞之感。我照華公的指示,重新去部署。不過,這一條計,相當費事,我秉華公的密命,悄悄去辦,華公自己亦切不可說奇。”
“當然,當然。我不能連這點輕重都不知道。”
退回總督府,胡宗憲立刻找了羅龍文,頓足說道:“壞了,壞了!搞出大大的麻煩來了。”接著,他將趙文華的謬論,都講了給羅龍文聽。一面說,一面唉聲嘆氣,真個是懊惱萬狀。
羅龍文很沉著,眨著眼想了好一會,慢吞吞地答道:“不要緊,我有一計,必可使他回心轉意,盡拋成見。”
“喔,”胡宗憲急急問道:“計將安出?”
“只有在趙忠身上打主意。”
原來是讓趙忠進言——所進之言,自是一套能打動趙文華心的說法。胡宗憲聽羅龍文的設計,大為讚賞。當然,滿懷愁煩,亦都拋在九霄雲外了。
“這話,是我找趙忠來說,還是就託了你?”
“我替你去談。”羅龍文答說:“以我的身分,比較能夠暢所欲言。”
“好!那就重重拜託了。我希望明天就能挽回。”
羅龍文點點頭,“大概可以!”他站起身來告辭,事不宜遲,我此刻就去辦。“
於是他回家寫了一個柬帖,派人送給趙忠,約他在蓮花庵吃素齋。原來從嘉興到蘇州,這一帶的魚米之鄉,有個陋俗,許多尼姑庵可供男客“隨喜”;曲徑通幽,禪房深深,花木之外,別有一番旖旎風光。趙忠很喜歡這個調調兒,所以請柬一到,欣然應約,未到黃昏,就出現在蓮花庵了。
由於柬帖上說明,“另有要事奉商”。因此,趙忠一見面便問:“老羅,我們是先談正事,還是先喝酒?”
一語未畢,有極清朗的聲音在介面:“何妨一面喝酒,一面談心?”
羅龍文和趙忠不約而同地轉臉尋聲,只見進門的是個丰神楚楚的半老徐娘,穿一領雪青僧袍,捏一串奇南香的佛珠,脂粉當然不施,可是青絲亦還未剪,其名謂之“帶髮修行”——這個帶髮修行的“師太”,法名妙善,正是這蓮花庵的當家。
“不行!”羅龍文搖搖頭說:“別的事可以且飲且談,今天要談的這件事,卻跟喝酒混不到一處。”
一聽這話,妙善就明白了,“既如此,不如兩位施主先談正事。”她說,“不曾喝酒之前,心裡也清楚些。”
“怎麼?”趙忠不服氣似地說:“喝了酒,心裡就不清楚了?”
“啊!”妙善笑道:“趙施主可不能挑我的錯。我是說,有事在心,只怕酒喝不痛快。倒不如談完正事,開懷暢飲。”
“這一說,倒是我錯怪你了!恕罪,恕罪!”說著,趙忠雙掌相合,效僧禮賠罪。
“不敢當,不敢當!兩位就在這裡談,好不好?”妙善又說,“回頭席面擺在我屋裡。”
“那太好了。不過,”趙忠笑著問道:“你說‘開懷暢飲’,可肯陪我?”
“趙施主看得起我,我豈敢不識抬舉。”
“那可是一句話:陪我開懷暢飲,老羅作見證。”
“這又何用見證?”妙善笑道:“趙施主亦未免太小題大作了。”
“不然!”羅龍文插嘴問道:“你陪我的貴客開懷暢飲,說話要算話!”
“自然。我幾時說話不算話了。”
“那,當家師太,你請過來。”羅龍文招手將妙善喚到一邊,低聲說道:“一句話,兩件事,暢飲以外,還要開懷;你那身細皮白肉,今天遇到識家了。”
“啐!”妙善滿臉通紅,轉身就跑。
趙忠和羅龍文卻相視大笑。笑停了,羅龍文親自檢點,將伺候茶水的小女孩都攆了出去,親自關上角門,方始回室,而臉上的笑容已絲毫無餘了。
見此鄭重其事的光景。趙忠不由得亦收攝心神,看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