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得很率直,並不怕冒犯總督。胡宗憲內疚於心,亦不以他的話為忤,緊皺著眉,擺出一臉的苦惱,連連答說:“你不要著急,你不要著急!我一定想法子。”
見此光景,阿狗放了一半心,進一步追問:“羅師爺猜想,是趙大人不講道理。請問大人,可有這話?”
“我也不瞞你,不過我說的話,你千萬不能傳出去。羅師爺的猜想不錯,是趙大人在作梗。”
“為什麼呢?”
“他也有他的理由,說朝廷花了這麼多糧餉,徵調這麼多隊伍,結果不能把海盜頭目一網打盡,對皇上不好交代。”
“大人!”阿狗立即介面,“你怎麼不跟趙大人說明,徐海不是海盜。”
“這話,”胡宗憲很吃力地說,“現在講不清楚了。”
阿狗大駭!汗流浹背,滿眼金星,連聲音都結巴了。
“怎麼講不清楚?”他說:“如果徐海是海盜,那麼指使他去做海盜的人,該怎麼說?”
這可真是冒犯了,無異指著胡宗憲的鼻子質問。然而胡宗憲卻只能報以苦笑。
“壞的是,徐海過去做過海盜,有案底在那裡的,所以分辨不清楚了。”
聽這一說,阿狗越發著急,幾乎哭出聲來,“大人、大人!”他說,“你怎麼不跟趙大人解釋,過去是過去,現在是現在。
就因為他沒有出家做和尚以前,幹過這一行,投過去,人家才會相信。不然,人家為啥撥幾千人給他?為啥聽他的話?為啥敢來投誠?殺投降的人是傷天害理的呢!“
這下胡宗憲亦變色了。倒不是因為阿狗的話說得太直,而是想起“殺降不祥”這句話。於是,頓一頓足說:“我一定去爭!你先回去,跟羅師爺說,退兵這一點,已經下令了,徐海我一定想法救他。”
“是,多謝大人!不過,洪東岡呢?”
“那可沒有辦法了。”
“大人!”阿狗有些性急的模樣,“洪東岡亦非釋放不可!不然羅師爺的性命不保,洪東岡的手下一定饒不過他。”
這使得阿狗遭遇到了極大的難題。在情勢上,堅持要求釋放徐海,名正言順,所以不管態度如何強硬無禮,胡宗憲不能不容忍,而洪東岡的情形與徐海大不相同。不可相提並論,也就無法強責胡宗憲必須釋放洪東岡。
可是,洪東岡如果不能與徐海一起脫險,不僅道義上對張懷無法交代,而且事實上亦不能取得張懷的支援,合力維持局面。這一點不能不明白告訴胡宗憲,極力爭一爭。
經過懇切的說明,胡宗憲勉強答應,將洪東岡與徐海並作一案辦理。而阿狗則又表示,要聽到確實資訊,再回桐鄉,胡宗憲無奈,只好立刻去見趙文華。
※ ※ ※
看完羅龍文的信,趙文華的臉色很不好看,胡宗憲不免憂疑,不知他何以有此表情?“汝貞!”他說,“這羅小華,究竟幫誰?”“華公何出此言?胡宗憲答說,”羅小華忠心耿耿,決無可疑。“”我看,他是受了脅迫,才寫這封信的。“趙文華搖搖頭,將信遞迴給胡宗憲。很明顯地,是無可商量的表示。
胡宗憲深悔處置失當,應該作為自己的意思,有所建議,不該將羅龍文的信給他看,變成受人要挾,不得不聽,在氣量狹窄的趙文華,心裡當然很不舒服。
事已如此,只得將錯就錯,索性威脅他一番。主意打定,便即擺出憂形於色的神態說道:“華公,即令羅小華是在受脅迫之下,寫的這封信,可是他說的話,是實在的情形,不能謂之為危言聳聽。”
“何以見得?”
“事情很明顯地擺在那裡。狗急跳牆,人急懸樑,逼得他們急了,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。”胡宗憲說,“倘或華公一定堅持原來的主意,拿徐海與洪東岡視作叛逆,一起治罪,我自然只有聽命的份兒;不過有一點我不能不先陳明,也就是說,請華公先答應我的一個要求。”
“呃!”趙文華問:“什麼要求?”
“請華公從速移駕杭州。”
“這,這是為什麼?”
“我接到報告,說為徐海不起的人很多,其中有些人跟徐海有生死相共的義氣,恐怕會作出不利於華公的舉動來。果真如此,我的責任擔不起,杭州,我完全能夠控制,可以負責保護華公。”
一聽這話,趙文華臉色都急白了,“他們敢!”他色厲內荏地說:“我倒不信。”
“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!”
胡宗憲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