忍不住咧嘴而笑了,“你何以能信任我?”他問:“也許我另外有了妻子呢?”
“沒有!”照子答說:“我曾多少次明白問你,暗中試探,確信你並沒有妻子,也沒有喜歡的女人。”
原來照子倒真是有心人。阿狗情不自禁地起身,將她擁入懷中,吻著她的前額笑道:“我沒有喜歡的女人,唯一的例外是:你!”
“你”字出口,門上響了起來,是王翠翹在門外喊:“新郎倌也該打扮打扮了!到了晚上,關起洞房,有多少話不能說?快請出來吧!”
打扮新郎倌無非剃頭刮臉,香湯沐浴,衣帽鞋襪,全新到底。平民百姓家的新郎倌,照例得穿秀才服飾,是王翠翹親手替他挑選,一件簇新的寶藍湖縐遙�潰��低��刻校煌飛弦歡バ��澆恚��行南庖豢櫚�焐�臚該韉某し叫偽κ��涿�街�矮n瑕”;腳上是綾袱緞鞋;最後才是“披紅”,一條紅緞帶斜十字紮在胸前;方巾上顫巍巍插兩朵金花,宛然新秀才遊街的模樣。
“嘖,嘖!”徐海大為稱讚,“看你這副打扮,哪個會相信是當年瓦子巷——”
一語未畢,只聽王翠翹重重咳嗽一聲,徐海會意是阻止他揭阿狗底,急忙縮住了口。
“實在漂亮!”徐海改口掉了一句文,“好似翩翩濁世佳公子!”
“我打扮得不錯吧?”王翠翹笑嘻嘻地,顯得很得意。可是阿狗只能站著不動,一動就顯原形!他從來沒有穿過長衣服,去見總督,亦不過一件長到膝蓋的大衫。穿長到腳面的袍子,變得不會走路了。
“不行!翠翹姊,我穿不來這種衣服。”
“凡事都有頭一遭。你要學學做個衣冠中人,將來或許會做官,趁早學一學官派。”
阿狗無奈,只能接受拘束。任憑他人搬弄著到了廳上,在輝煌燈燭,滿屋嘻笑的熱鬧氣氛中,與照子交拜天地,結為夫婦。
禮罷開筵,第一桌居首座的兩個貴客,一個羅龍文,一個是辛五郎——這是王翠翹的主意,說照子無親無眷,辛五郎就好比她的主婚人,理當敬重。
其次是陳可、岡本、陳東,徐海做主人。6個人分據大八仙桌的三面,朝外繫著漆金的桌圍,居然是正式宴請大賓的氣派,使得已略諳中國禮節的辛五郎,不無受寵若驚之感。
“參加今天的婚禮,我覺得很意外,當然也很高興;不過,”
辛五郎說,“也很有感慨。”說著,他舉杯起額,表示敬意,然後一飲而盡。
羅龍文最會察言辨色,聽了陳可翻譯,知道辛五郎這些言語,不是沒話找話的敷衍,便引逗著答說:“意外與高興,大家都有同感;就不知道辛五郎的感慨是什麼?”
陳可拿他的話譯了過去,辛五郎聽完先點點頭,又幹了一杯酒,方始開口:“我在想,像今天這樣的歡樂,一個人的一生中,遇不到幾次,應該特別珍惜。”
“是的!”羅龍文說:“中國人有句話:”化干戈為玉帛‘;倘非如此,像今天這樣的歡樂,一個人一生中,一次也不會遇到。“
陳可是個秀才,肚子裡頗有些墨水;日文的造詣亦很高,所以這段話翻譯得很好。只看辛五郎全神貫注,不斷重重點頭的姿態,使人想到他已充分了解。
“中國確是泱泱大邦。‘化干戈為玉帛’的教訓太好了。我願以有生之年,奉行這句中國古訓。”說罷,辛五郎從羅龍文開始,遍飲同席,是很興奮也很誠懇的樣子。
於是,羅龍文說了許多話,他說了解“應仁之亂”以前,足利幕府的腐化暴虐,為日本各地帶來悲慘的災禍,20年中,幾次發生大饑饉。寬正元年的大饑饉,慘絕人寰,百姓只能吃草根樹皮;而足利幕府中的顯要,仍然窮奢極侈,連後花園天皇亦忍不住吟詩寄慨。
由陳可一段、一段翻譯到這裡,岡本插嘴問道:“羅君可記得那首詩?”
“是一首漢詩。”羅龍文討副紙筆,將後花園天皇所作的一道七絕,寫下來交與陳可。
於是陳可用音讀的倭語,朗聲念道:殘民爭採首陽薇,處處閉爐鎖竹扉。
詩興吟酸春二月,滿城紅彩為誰肥?
“這首詩是規勸足利幕府第八代將軍義滿的。然而亦僅止於規勸而已。”羅龍文又說:“‘應仁之亂’一起,群雄並立,各自爭勝。有些諸侯窮兵黷武,擾及中國,傷了彼此的和氣,是件很不幸的事。我想,唯有玉帛,可化干戈。這次和解以後,我一定請胡總督上奏朝廷,恢復‘勒合船’,互通有無,彼此得利,豈不皆大歡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