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這個悽豔詭異的故事中,陸太婆特感親切的是,徐海曾在她家的別墅作過客;因而也就觸機而生靈感,很快地定了個主意。
“我家的別墅叫做‘退廬’,當初是我侄子託胡總督照看的,只知道胡總督拿他當一座招賢館,接待了好些有本事的人在那裡住。徐海也在那裡住過,倒很巧。”陸太婆問道:“你去過沒有?”
“沒有。”
“過幾天我帶你去逛逛。裡頭有座假山,叫做‘退塢’,冬暖夏涼,曲折得很,初次進去一定出不來。誰想躲起來不見人,住在那裡最好!”陸太婆停了一下,突然說道:“我在想,徐海跟阿狗躲在地窖裡,如果上面不是素芳而是你,不知道又會出現怎樣的局面?”
“那還不是一樣。”王翠翹毫不遲疑地答說:“象素芳那樣子,我也做得到。娘,你信不信?”
“我當然信!我也希望我的女兒能夠那樣子叫人佩服!”
王翠翹聽得這話,覺得不是味道,陸太婆雖未拿她跟素芳相提並論,而揚抑之意,自然而然地顯現得很明白。好強的她,實在不能服這口氣!
“娘!一時激烈捐生,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。”
陸太婆原是有意使的激將法,一見王翠翹負氣入殼,暗暗好笑,便又裝得不經意地問道:“要怎麼樣才難呢?”
“到那動心忍性的時候,能夠挺得住,該怎麼樣就怎麼樣。那可不大容易。”
“你倒舉個例子我聽聽!”
“譬如,”王翠翹想了一下說:“年輕輕地守寡,想想後路茫茫,不如跟了丈夫在黃泉路上做個伴,一根繩子了帳,那不難。難的是上養老,下養小,送死安生,一肩挑了起來。而且素志不改,至死不悔。”
“對!有道是殉節容易守節難。若說守節的寡婦,至死不悔,我不大相信。”陸太婆說:“大凡年輕守節,起初是憑一片血氣,到了這股勁一洩,想想青春年少,白白耽誤,心裡總有些不甘。只為面子拘在那裡,不能不苦守苦熬。果真有素志不改,至死不悔,可真是難上加難!”
“娘!”王翠翹傲然說道:“我有把握,不難!”
“別瞎說了!年輕輕的起這種喪氣的心思。”
話雖如此,陸太婆心裡卻很高興。因為她發覺王翠翹遠比她所想象的來得堅強,這樣,徐海的實際情形,一旦為她發現,就必能在情感上承受得住;而且會以“上養老、下養小,送死安生”那種含辛茹苦,動心忍性的絕大毅力去照料徐海,直到康復。
“女兒!”陸太婆認為可以宣佈自己的打算了,但先得問一句:“你的終身大事,是不是由娘替你作主?”
這話很難回答,七分顧慮,三分羞怯,使得她訥訥然不能出口了。
“當然,”陸太婆趕緊又說:“先要問問你的意思,我不會做勉強你的事!”
有此一句話,王翠翹放心了,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娘又何必問我?”
“這一說,你是願意我替你作主。那好!”陸太婆說:“英雄不論出身低,我很樂意徐海作我的女婿。”
這不算意外,但在王翠翹聽來,仍覺心頭一震!為的是從小不知爹孃是誰,凡有切身之事,都是自己獨斷獨行,如今忽然意識到有母親來替自己擇配,這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!多年不曾想過自己的身世,這剎那之間,勾其無限的感慨隱痛,心頭不知是酸是甜,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!
於是,她拋卻矜持,伏身在陸太婆肩頭,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,做義母的始而一驚;及至聽到她斷斷續續地訴說從小孤苦伶仃,連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苦況,不由得心一酸也陪著她淌眼淚了!
母女倆這一哭,驚動了陸大小姐,急急前來探望。等問明經過,少不得也要陪些眼淚,強自笑道:“妹妹的大喜事哭些什麼?且商量正經。”
那陸大小姐比她母親還能幹,凡所策劃,井井有條,決定先“傳紅”,等徐海的公事勾當已了,再辦喜事。這總得是明年的事,有這幾個月的功夫,正好備辦嫁妝,她卻不能沒有表示了。
“娘!”她輕聲說道:“我有點私房,都存在我兄弟那裡,明天我讓他取了來,都交給你老人家。”
陸太婆詫異,你不是從小就跟你生身父母失散了?“她問:”哪裡又跑出一個兄弟來了。“
“我的兄弟,就是阿狗!”
“原來是他!你們是情如手足。”陸太婆停了一下說:“嫁妝是我陪嫁你,我這個娘,你也不是白叫的。至於你的私房,不必交給我,交出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