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話倒也是一種說法。”
“如果徐海當汪直是朋友,知道他的心願是葉落歸根,回家鄉來安度餘年,他當然會幫他達成心願;也就不會說些掃興的話。不過,一定要徐海有這麼一種想法,回來總不致有危險。否則,他是不會勸汪直回來的。”
這話的意思很明顯,不與徐海為難,便能讓他親身感覺到,自新之路並無陷人坑在。趙文華到這時才有些回心轉意。
接下來是趙忠也幫腔,說他最近也聽得好些人談起,徐海實在並不壞,不但講義氣,而且很明白事理。這趟派他去招撫汪直,事先不妨跟他說清楚,只能說好話,不能說壞話;否則寧願不要他去。徐海最重承諾,答應了的事,一定不會反悔。
“好吧!”趙文華終於點頭了,“這件事,你們跟胡總督去說。他願意怎麼辦,就怎麼辦,我不說話就是!”
多少天的慘淡經營,方能有此結果;徐海可以出頭,不必偷偷摸摸的做個“黑人”,是毫無疑問的了。但羅龍文很冷靜,並不因為有此成就而忽略了應該表示的態度,和應該說的話,。
“大人,話不是這麼說,大人與胡總督同辦一件大事,論責任,當然大人更來得重;派徐海去招降汪直,成功了,是大人的功德,朝廷敘功,必推大人居首,如今聽大人的話,彷彿只是胡總督一個人的事,似乎錯了。”
這番駁他的話,實際上卻是護著他的利益。趙文華自然不以為忤,笑笑答道:“若能如你所說,豈不甚妙?好了!我支援胡總督。”
“是!胡總督有大人這句話,一定也覺得興奮。至於毛海峰,請大人賞他一個面子,接見他一次,說幾句撫慰的話。”
“那無所謂,你們去安排好了。”
第三十二章
回到總督衙門,羅龍文說知一切經過,胡宗憲自然深感欣慰。不過,對趙文華的瞭解,他比任何人來得深,在任何情況下,趙文華總是拿個人的利害擺在第一位。如果形勢有變,發覺這樣做比那樣做對自己更有利時,儘管信誓旦旦,亦不惜自食其言;因此胡宗憲認為最好立即會銜出奏。唯有如此,才能讓他無法翻悔。
這樣做法,未免操之過急,反易惹起趙文華的懷疑。只是胡宗憲堅持己見,羅龍文亦只好照辦;當時擬了一個奏稿,說是東南倭患,仰賴皇上的威福,決定遣派徐海去招撫。同時補敘了徐海臥底的經過,請先交部存記,俟立功回來,賞給官職。
胡宗憲對這個奏稿,非常滿意,因為這一下可以徹底為徐海洗刷清白;只要趙文華同意,便是確認了徐海的身分與功勞,再不怕他出什麼不利於徐海的花樣了。
“總督,我有個要求。”羅龍文此時另有個主意,很負責地說:“這個奏稿我有把握,一定可以讓天水同意;不過,我要壓兩天才能送給他看。”
“只要你有把握,壓兩天未嘗不可。不過,是何緣故,我倒要聽聽。”
羅龍文不肯說,實在是不便說。他是想把這件事推在毛海峰頭上。這好象堂堂總督,不如遠來的一個海盜,說出來會使胡宗憲不快,所以羅龍文故意詭秘地一笑,半開玩笑地答說:“天機不可洩露。”
※ ※ ※
到得第三天傍晚,正當趙文華滿足羅龍文的請求,由趙忠陪著毛海峰謁見以後,重陽補祝趙老太太壽辰以前,羅龍文在這個時機中見到趙文華。
“大人,”他滿臉歡欣地說,“明天氣,就要熱鬧了,大人也要忙了!”
“是啊!”趙文華也很高興,“多承諸位厚愛,真正不敢當。”“國恩家慶,諸福駢臻,大家也都要託大人的福,理當略表寸衷。我在想,大人辛苦了多時,從明天邊,不該再為公事操心,才能敞開來好好樂一樂,所以有件我經手的事,想趁今天辦掉它。”
“好啊!什麼事?”
“毛海峰承大人溫言慰諭,興奮異常,他說,他本來只是他義父叫他幹什麼,一切主意要汪直自己拿。現在看大人這樣寬厚待人,他決定極力勸他義父來投誠;而且聽他的口氣,大概大人班師回朝的時候,就有好訊息來。那真是錦上添花。”
好個錦上添花!趙文華久在朝中,深知功勞不論大小,只要來得是時候,就有意外的效用,譬如皇帝生日,或者有其他慶典之時,恰好報功,那錦上所添的一朵花,就顯得格外豔麗奪目。如果班師回朝,又正逢獻歲,而有汪直受撫的訊息到京,必然龍顏大悅,有逾格的褒獎。
這樣想著,便即隨聲答說:“能這樣最好,能這樣最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