著他罵了一句種族歧視的侮辱性語言——我一輩子惟一一次這麼罵人。他看著我,眼裡流露出受到極度傷害的表情。他以前也從別人那兒捱過類似辱罵,但我應該是他的朋友。我不知道我究竟出了什麼毛病,我一直想對他說我有多抱歉。但在三十年以後你怎麼才能提起這個話題呢?
但是我必須和戈登·斯摩爾和解。我不能——不能在這個問題解決前就進了墳墓。戈登在80年代早期就搬到了波士頓。我打了查詢電話。在波士頓有三個戈登·斯摩爾列在電話簿上,但是隻有一個人的中間名的縮寫是P——我記得戈登的中間名就是菲利普。
我記下電話號碼,隨後撥了個9轉到外線,輸入我的長途賬號,然後撥了戈登的號碼。一個女孩接了電話。“你好。”
“你好。”我說,“請問戈登·斯摩爾在嗎?”
“請稍等。”女孩說,然後大聲喊著,“爺爺。”
爺爺。他現在是個爺爺了——一個五十四歲的祖父。這太荒謬了;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。我正要放下電話聽筒,一個聲音傳了過來。“你好。”
只有兩個音節——但我馬上聽出就是他。這聲音開啟了我記憶的閘門。
“戈登,”我說,“我是湯姆·傑瑞克。”
先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,隨後一個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。“噢。”
至少他沒有摔電話。或許他以為有人死了——我們共同的朋友,一個他想知道的人,一個老朋友,一個老鄰居,一個對我們兩個都很重要的人,因此我先把分歧放在一邊,通知他葬禮的安排。但他沒說什麼其他的。僅僅一個“噢”。然後等著我繼續開口。
戈登現在在美國,我對於美國的媒體相當瞭解:一旦有外星人在美國的土地上出現——有一個弗林納人在查爾斯頓的精神病院中作研究——那麼美國之外的外星人活動都不會被報道。又或者戈登知道我和霍勒斯的事,只是沒有表現出來。
我準備過我要說的話,但是他冷淡而又敵意的語氣使我的舌頭打結了。最後,我終於冒出了一句:“對不起。”
他可以有無數種方式來理解:對不起,打擾你了;對不起,打斷了你正在乾的事情;對不起,聽說你現在境況不佳;對不起,一個老朋友死了。或者,就如同我的真實意圖,對不起,為發生的事,為過去幾十年我們之間的彆扭。但是他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。“為了什麼?”他說。
我呼了一口氣,噪音或許透過送話器傳到了他的耳裡。“戈登,我們曾經是朋友。”
“是的,直到你背叛了我。”
這就是談話要進行的方向嗎?沒有互相諒解。沒有體會到我們都有做錯的地方。全都變成了我的錯。
我感到憤怒在我休內積聚。有那麼一陣子,我真想破口大罵.告訴他他對我的傷害,告訴他在我們的友誼破裂後,處於憤怒、無助和苦惱中的我怎麼哭了——真的哭了。
我閉上眼睛,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。我打這個電話是為了和解,而不是重續爭吵。我的胸部很疼,情緒激動總能使疼痛加劇。“對不起。”我說,“多年以來,我一直放不下這件事,戈登。我真的不應該對你做那些事。”
“千真萬確。”他說。
但我還是無法獨自承擔所有的指責。我體內還有一些自尊或是類似的東西。“我希望,”我說,“我們能夠互相道歉。”
但是戈登轉移了話題。“為什麼你會打電話來?都這麼多年了?”
我不想告訴他真相:嗯,戈登,是這樣的,我快要死了,而且……
不,不能。我不能這麼說。“我只是想解決一些老問題。”
“太晚了。”戈登說。
不會的。明年才真的太晚了。當我們還活著時,就不算晚。
“剛才是你的孫女接的電話嗎?”我說。
“是的。”
“我有個六歲的兒子。他的名字叫裡奇——理查德·布萊恩·傑瑞克①。”我慢慢念出這個名字。戈登也是個《卡薩布蘭卡》的大影迷。但從電話中我無法得知他是否笑了。
【①《卡薩布蘭卡》中一個角色名。】
他什麼也沒說,所以我接著問道:“你過得怎麼樣,戈登?”
“挺好。”他說。“結婚三十二年,兩個兒子、三個孫子孫女。”我等著他給我個臺階,一個簡單的“你呢?”就行。但他沒有給。
“好吧,我就說這麼多了。”我說,“說一聲對不起,希望我們之間不愉快的事從未發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