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最後一片光亮消失在天際之時,兩人才到了小鎮上。獨孤岫想起要投宿時,才想起兩人如今身無分文,在這鎮上只怕寸步難行,這才想起山林的好處來。在山林中想吃便吃,想睡便睡,覺不會有人來管你要銀子,可是在城鎮了卻有。
然而,很快兩人便發現,就算是身纏萬貫,到了這小鎮,也跟在山林中並無兩樣。小鎮上的人似乎一向與事無爭,不通世務,早早地關門闔戶,街上沒有行人。若不是迎面碰上一個醉酒之人,兩人還以為到了一座空鎮。
藉著微弱的星光,兩人看到,那醉酒之人三十來歲,一身書生打扮,喝得醉熏熏的。那人見兩人都帶著兵器,原本空洞的眼睛突的明亮,再也不似個醉酒之人。
獨孤岫行了一禮道:“天黑不辨路,衝撞了先生,還望恕罪!”花飛袖卻是大罵道:“老醉鬼!不長眼麼?兩個大活人也看不見麼?”那人道:“無妨,無妨!年輕人多些禮貌也無妨!”是對獨孤岫說的。又道:“是兩個活人麼?怎的我只看到一個活人和一隻好鬥的公雞呢?”這是對花飛袖說的。
花飛袖突然哈哈笑起來,她終於找到一個願意和自己吵嘴的人。她向醉書生行了禮道:“老醉鬼,本小姐有禮了!”那醉漢道:“母公雞,窮書生不客氣了!”三人哈哈大笑,竟是分外投緣。
醉書生便是朱玄衝的老師鍾覓言。他當日離開京都,便四處漂泊。後來,厭了流浪的日子,便在這個小鎮住了下來。小鎮並非無名,而是名曰無名。小鎮居民講求無功無為,是以鎮名無名。鎮上非但沒有讀書習武之人,便是紙書筆墨、刀劍器械都難找。
他起初以為在這般一個小鎮中,定能忘了過去種種,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。後來卻發現,自己自以為是的以為是多麼的荒唐。他是個讀書人,書是他的生命。而在無名鎮上,他自然而然的成為人們眼中的怪類。他在小鎮上沒有朋友,這才是最要命的。他只好靠喝酒來麻醉自己。試想,在一個紙筆都找不到的小鎮,他除了喝酒麻醉,還有什麼能讓不再接受現實痛苦?
看到眼前這兩個帶兵器的少年,他又來了希望。少年人總能為人帶來希望的,鍾覓言又想到外面走走了。是以見了兩人後,酒也醒了,眼也亮了。
鍾覓言得知兩人甫到無名鎮,正不知何處投宿,便領了兩人自己的屋中。那屋實在不能算屋,簡陋的傢俱,奇亂無比的擺設,在花飛袖眼中與柴房並無二致。但此刻無錢無銀,又無處投店之下,卻也讓兩人心暖了不少。
鍾覓言見識甚廣,知道這世有類人專打抱不平,除暴安良。但只是聽過,卻沒親眼見過,是以對二人滿是好奇。終於在將三碗熱面端上時問道:“兩位少俠從何而來,又要到何處去?”花飛袖道:“打來處來,往去處去!”鍾覓言道:“卻沒想到母公雞也有打鳴的時候!那你可知來處在何處,去處又在何處?來處可有永恆,去處又在何處消逝?”花飛袖一時語塞,端起面吃了起來。
獨孤岫笑了笑道:“沒想到快人快語的花小姐也有被人說得無話可說的時候。”卻見花飛袖如利劍般的眼光,忙又低頭吃自己的面。
花飛袖吞了幾根面,道:“老醉酒,你又從何處來,要往何處去?”鍾覓言奇道:“你怎知我不是本地人,又怎知要離此而去?”花飛袖本只想以原句問他,看他能有何說,並不知他來歷,故做玄虛道:“山人自有妙算!”獨孤岫問道:“先生要往何處去?倘若順路,不如明日一同上路。”鍾覓言嘆了口氣道:“天下之大,哪有容我之處?”
花飛袖看著他一副落魄的模樣,著實為他心酸,道:“我父親常說要為我請個教書先生,好讓我學些禮儀文字。但來了好幾個先生都迂腐得可笑,被我趕走了。老醉鬼若是有意,可跟我一同回家。我向父親言明,我倒願意跟老醉鬼你學些文字禮儀的。”
鍾覓言聞言砰然心動,他本一向不願寄人籬下,但此刻實不知該往何處,便道:“如此甚好!我這個老醉鬼還得多謝你這個母公雞了!”一旁獨孤岫道:“你們既為師徒,豈不該通個姓名。這般老醉鬼、母公雞叫個不停,似何體統?”鍾覓言哈哈大笑道:“你想知道我姓名,直接問便是了,也不必繞這麼一個彎子。我行不改姓,坐不該名,姓鍾名覓言是也。”
翌日,三人收拾了東西,鍾覓言一把火將小破屋燒了,便上路了。鍾覓言流浪數年,於西卞諸國皆熟識在心,是以三人也無須再打探路徑,便直往有壽國而去。這一路上,再也不似前般一樣只一人說,一人聽了。一大一小兩人談天談地,更多時相互鬥嘴,當真是路也漫漫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