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抬出去。”
辛酒裡仍是定在門口,雙手緊握成拳,目光隨著那具屍體漸漸潰散,彷彿憶起了遙遠的過去。
被殺的是西昂絲織的馮老闆,他向來為人嚴謹,處事低調,家中也無妻兒,應該沒有宿敵要置他於死地。
發生了這種事情,賓客再怎麼鎮定也無心喝酒跳舞,方諫宣佈散宴。
宮夫人捂著胸口,想來嚇得不輕,宮惜歡扶著她與其他客人一道往外走。
人流湧過來,有人將她往後拉了一把,再轉身卻空無一人,只是手上還有涼涼的觸感。
她望向庭院的出口,又看見那個黝黑的男人,他正搓著雙手,朝著一幫小姐太太點頭哈腰,笑著露出半顆缺了的牙。
14、第十四章 太太
當夜,行李已經被送回了宮家大宅,辛酒裡同宮夫人同坐一輛車子回去,宮家老宅是傳統的舊式別院,假山水榭,有點蘇州園林的味道。
後來經過翻新,四周擴建了兩倍,只保留了部分紅牆黛瓦的主屋,車子從前門開進去,除了幾棵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榆樹,皆是西式的洋樓。
由於圍牆極高,四周都是草木,夜晚的溼氣混合著樹木的清香,拂在手背上都是涼涼的舒意。
兩旁通亮的路燈一直延伸到主屋門前,遠遠便看見一幫傭人守在門口四處張望,待到近了,那車燈一照,一幫丫頭老媽子就扯開了嗓子喊道:“快,夫人回來了,太太回來了。”
等到她們下車,那些個小丫頭一窩蜂都擠了過來,其中較為年長的大嬸喊了一聲,“還有沒有規矩了?都站好了。”
宮夫人掩著唇笑笑,又拉著辛酒裡的手一邊進屋一邊朝旁人道:“要看就進屋好好看清楚了,你們這幫沒皮沒臉的小娘魚。”
當時辛酒裡還不知道,她們口中的太太指的就是她,跟著宮夫人一道進了客廳便坐了下來,對她來說,這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,不免有些不習慣。
好在這幾次折騰,不習慣也適應了。宮夫人很是和藹,宮惜歡和著一幫下人鬧騰,她也插不上話,只好矜持的坐在一旁。
面前添上了烤瓷茶杯,很素雅的青花樣式,之前那位大嬸笑著問她:“太太愛喝什麼茶?”
宮夫人和氣地看著她,兩指捏著一片薄薄的狀元糕,招呼道:“你若是喜歡吃什麼就跟方嬸說,回頭叫廚房給你做,這茶都是沏好的,你愛喝什麼就選,在這裡就是自己家,用不著客氣。”
方嬸笑眯眯地看著她,“這大宅子本來就是人多才熱鬧,一家人哪用得著客氣。”
辛酒裡笑了笑,“我喝什麼都好。”
“那就法式玫瑰香茶吧,美容養顏,功效好。”一看這巧言巧語的神色,辛酒裡才覺得不甚熟悉,猜想著方嬸應該是方諫的母親。
宮夫人想了想,又對方嬸吩咐了一句,“改天李醫生來的時候,讓他給開張膳食單,你瞧這孩子瘦的,若不好好調理,將來生孩子就要吃苦頭了。”
辛酒裡到底沒聽過這些家常閒話,臉皮太薄,立馬躥紅了臉。
聊了許久,始終未提及剛剛那位遇害的男人。
就連宮惜歡也鎮定自若地笑著吃點心,滿臉不諳世事的純真,直到後來問及時,她卻眨著雙眼無辜的問道:“這麼大一個上海,我們看不見得地方每天都在死人,大嫂為什麼要關心這些呢?”
辛酒裡愣了愣,反問道:“你不會覺得害怕嗎?”
“害怕?”她木然地搖搖頭,“我又不認識他,再說大哥都會處理好的,那就不用怕啦。”
看她不語,宮惜歡又追問道:“大嫂,你是不是跟大哥一樣?”
“他怎麼樣?”
“父親去世後,大哥好幾年都會暈血,後來就好了。二哥也常常受傷流血啊,所以母親不喜歡他在司令身邊做事。”
辛酒裡淡淡一笑,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。
主屋是宮夫人住的地方,也最為熱鬧,兩旁有斜梯通向二樓,稍往後就是與主屋接壤的小棟洋樓,色調比較協調,看著也不覺得突兀,走廊的西邊是宮惜之的臥室。
就在她們回來之前,傭人早已把屋子重新整頓了一下,可她開門進去時還是被驚悚到了。
滿眼皆是大紅的紗簾,原本沉悶的房間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,床頭的相框被一張碩大的囍字蓋住,幾乎辨不清油畫上面的內容。
辛酒裡翻了翻床榻邊上的行囊,她自己的那身衣服被丟在了別墅裡,包括那件睡衣,還有那把令她心悸的手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