友一起出現在我的病房,把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到我的手裡。我本想回絕,他卻拍了拍我的肩膀,笑容中有無限深意。
唐卡每天二十四小時守在我的身旁,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的生活。起初她也會從自己家中拿畫報和雜誌給我,然而其中充斥著的庸俗言情小說與桃色新聞卻令我興趣索然。時間久了,這些畫報和雜誌竟從我的病房中不知不覺地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Discman 與一大摞CD。我能感到唐卡的用心,也深知一個十六歲就開始闖蕩社會的女孩勢必不會有很高的素養,可卻依舊不由自主地把她與淺澤相比,也不禁懷念起淺澤為我閱讀的《聖經》中那些優美而富有哲理的段落,以及與淺澤共讀葉芝詩歌的那些美好時光。
出院之後的第二天我就返回酒吧上班,而唐卡也在那天退掉了在外租的房子,搬到我家來住。
凌晨下班時我去更衣室幫她拿行李。在回家的路上,我低著頭,看著被午夜憔悴燈光染成橘黃色的地面,以及在夜空下的道路兩旁呈現出茸茸質感的新草,不知不覺中已與唐卡拉開了一段不長的距離。這時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委屈的抱怨,徊年,你為什麼不等我?
我回過頭,唐卡的身影沉浸在黑暗之中,燈光在她的身後逐漸滑落,看上去像是一場龐大而靜默的舞臺劇。我忽然心有不忍,衝她伸出手,來。她快步走來,我順勢將她擁入懷中,用下巴蹭她的頭髮,一言不發。
回到家,摸黑開啟燈,我徑直走進一間空房,把唐卡的行李放進去,又轉身對站在門口的唐卡說,這是你的房間,我的房間在對面。
唐卡點點頭,指著另一個房間疑惑地問道,徊年,這個房間是誰的?
這是我母親的房間。
她在家嗎?我想見見她。唐卡的表情猶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。
不……她不在。我的聲音很低沉。
唐卡依舊窮追不捨,她去哪兒了?
我不言,只是拉起唐卡的手,開啟那我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清掃的房間。皎潔的月光透過紗簾輕柔地灑進來,映著這一塵不染的房間。拿起擺在桌子上的一張母親的照片,遞到唐卡面前,這就是我的母親,她已經不在了……我的眼前又不禁出現了與母親的遺體作別時的情形,雖然距今已有半年之久,可心中的悽然依舊不由自主地向上翻湧。於是停頓了片刻,我輕聲道,我們出去吧,好嗎?
月光勾勒出唐卡的側面,她的神情充滿了不安與內疚,徊年,對不起,我不知道……
我沒有說話,把門輕輕關上,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。
徊年,你生氣了嗎?唐卡在我的身後問道。
第五章 與愛情錯身(6)
沒有。我緩緩地回過頭,強迫自己衝唐卡露出了得體的笑容。
我將自己反鎖在屋內,倒在床上,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,彷彿重新置身於夏城——自己整個夏天都居住在那裡的安靜城市。每天在熹微的晨光中醒來,整理畫具,與淺澤一同去聖保羅教堂後面的白樺林,他複習功課,我畫畫,如此度過一個個上午……那時的一切都簡單得不容人多想。繼而我又想起了母親臨終前留給我的信件,她所希冀的,是我能夠過上快樂安穩的生活,可如今我竟……房間寂靜,我只感到心中壓抑得難受,連呼吸都異常困難。
起身走到廢紙簍前,俯下身,把裡面的紙團一張張地取出,展開,鋪平。一副同樣的面孔反反覆覆呈現在我眼前。我默默地數,從第一張到最後一張,一共是二十八張人物速寫,描摹的都是同一個人,只是角度不同。然而,當我伸出手想要撫摸那一張張俊秀而熟悉的面龐時,眼前卻突然出現了Lucifer死時的情形,身下的血跡像朝陽一般,在皚城冰冷而堅硬的水泥地上緩緩升起。
我的手掌突然重重地按向這些畫,用力地攥,手背上的青筋條條突起。
然後展開。
我懷著混亂的心情赤腳走進唐卡已經熄燈的房間,如銀的月光溫柔地灑進來,房間中充滿了安寧,彷彿有琴師在月亮裡乘涼,音符順著指尖飛了。我站在門口凝視著月光中不施粉黛的唐卡,她白皙的肌膚猶如光潔的綢緞,令我的內心突然萌發了異樣的衝動。於是我俯下身,情不自禁地親吻她的脖頸,在她的耳畔輕聲喚她,唐卡,唐卡。
她睜開眼睛,吃驚而欣喜地用雙臂環住我,像個小女孩一樣委屈地抱怨,你剛才關門的時候聲音太大,以後不要這樣了,我怕。
我不語,只是捧起她的臉頰,在她的唇上落下我深深的吻。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