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
親,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
第5部分

“正在這時,富農許盼牛揹筐柴禾回來了,見我向他媽提要求,把柴禾往旁邊一扔,氣乎乎地走過來,劈手奪過他媽手裡的餅子,狠狠地瞪我兩眼說:‘不要?不要就拉倒。’

“我當時想跟許盼牛明來,可又知不是他的對手,就蔫不嘰地溜走了。心想,拉倒就拉倒,咱們走著瞧。我他媽光腳的還怕你穿鞋的嗎?”何福貴講到這裡,又改口說:“不對。”從兜裡摸出個紅皮本來,翻開後大聲念道:“哪裡有剝削,哪裡就有鬥爭;哪裡有壓迫,哪裡就有反抗。”

“這貧農怎麼還識字?有文化?”曉民驚訝地問玲玲。

玲玲搖搖頭,滿臉的疑惑。

曉民心裡就像罩上了一層疑雲。在他當時的想象中,貧農是理所當然的窮人,窮人一般是沒錢上學的,上不起學又怎能識字呢?

“就在當年的麥熟,等富農分子許盼牛的麥子收割上場,曬乾垛好後,我在天黑瞅了個空子,偷偷地從他家麥垛旁走過,放上一炷點燃的香,香中間捆三根洋火,香燒到洋火處就能呼地將麥子引燃起來。我站在遠處,麥垛很快著了起來,燒了個他媽的淨光。你看咱們誰合算?”

何福貴講到這裡,跟支書說:“我拉肚子,還得跑趟廁所。”

玲玲看何福貴跑遠了,湊到曉民耳邊,低聲說:“他一定是昨天吃餃子撐的。”

一位年輕教師很會見縫插針,從學生中間站起來舉起語錄本,領著學生高呼起口號:“向貧下中農學習!”“學習他們的反抗精神!”“打倒地主富農!”“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!”“……”,口號聲在院子的上空久久迴響。

許盼牛站在那裡,一副低頭認罪的樣子。

何福貴從廁所出來,邊走邊系褲腰帶。年輕的大姑娘小媳婦都用衛生球似的眼睛瞧他,可他仍是滿不在乎的樣子,又瞥一眼低頭貓腰的“階級敵人”們,坐在臺上又繼續做報告。“春雷一聲震天響,貧下中農翻身得解放。土改工作隊開進了咱們村,平分工作開始了。那些房好地多的地主富農,還有那些上中農和中農,都膽了小,害了怕,裝起窮來,有的甚至嚇跑了。

“我在工作隊手裡,成了一塊香餑餑,有的貧農不敢鬥爭,膽小怕事,樹葉掉下來都怕砸個窟窿,有的抹不開面子,怕得罪人。我跟著工作組跑前顛後,敲鑼打鼓,站崗放哨,封門抄家,翻騰東西。我什麼也不怕,得罪人算什麼?分東西為啥不要?不要白不要,不拿白不拿。當時我分了現在住得這處磚房,分了像腰窩油一樣肥的幾畝好地,分了牲畜農具,還有其他的零散東西。貧農當時最吃香,我就找上了媳婦。我嚐到了新社會的甜頭,走在街上,沒人敢瞧不起我,有人還討好我,甚至是巴結我。我那時是多麼地揚眉吐氣呀!要不媳婦常對我說:‘這一輩子要多搞幾次平分,咱們就更好了。’

萬各莊 四(5)

“新舊社會兩重天。在萬惡的舊社會,我過著要飯討生的日子,吃得是殘湯剩飯,穿得是破衣爛裳。新社會,我們整天吃白麵,喝香油,隔三差五就改善一頓,不吃肉餃子就吃肉包子,一咬一流油。賣餜子賣燒餅的來了,別人都捨不得買,我們一買就吃了上頓還有下頓的,有錢就捨得花。俗話說,有錢不花,丟了白搭。人一輩子吃了喝了才是賺頭。我不再穿破衣爛裳,媳婦比一般人穿得好,穿得時髦……這一切,都應該感謝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,沒有他老人家從苦海里把我解救出來,我何福貴就沒有今天。誰敢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,我們貧下中農決不答應,就把誰打翻在地,踏上一萬隻腳,砸爛他的狗頭,叫他永世不得翻身。

“入社之前,咱們村也是一家一戶的搞單幹,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富農們,小農經濟思想嚴重的中農們,逐漸發起家來,糧食多了,牲口肥了,置了大車添了農具……像我這樣的貧農,逐漸窮了起來,窮得幾乎連稀的都快喝不上了……咱們村的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。我不再像土改時吃香了……夜裡做夢時,我都盼著搞土改鬧平分,像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呀盼……我沒能盼來搞土改的工作隊,但盼來了區委的楊瑞華,他是下鄉搞社會調查的,看到我這貧農吃不上飯,又要成為叫花子了,不但向上級申請了補助我的糧款,還把我做為一個典型,寫了《如果不走集體化道路,貧農就會重吃二遍苦》的報告,彙報給上級,縣上領導非常重視。正因為有了我這樣的貧農典型,才推動了入社運動轟轟烈烈的開展。單幹是獨木橋,入社才是陽關道。入了社就是好,別看我不會耕耩鋤刨,可每年不少掙工分,不少分糧食分柴禾……走農業合作化的道路真是太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