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由是有上千年曆史的文學藝術才是中國的典範,一時的幾首流行歌算什麼,隨便哼哼咿咿地幾句就是一首歌,“誰又不會呢?”說到文學,Y的鮮明的想法是搞文學的女作家都不行,他不喜歡中國女作家,可是他舉出唯一的一個例外:“宋代的李清照除外,因為她的詞確實寫得好。”然後又論當代的中國女作家,要麼做時尚才女,編風花雪月的故事;要麼做感情女人,聊生活情感的話題。慕居家質問Y:“你不喜歡才女嗎?”“不喜歡。”Y可能想說“才女都是醜女”,但怕無意傷到居家,且按下那句話不說。剛剛他說的“李清照除外”,便是因為慕居家的關係。他知她很喜歡李清照,惟恨不能自比。“可有才女,美女兼得的啊?”Y說:“是才女,我都看不上。是女作家,我都不想瞅一眼。”“那幸好我不是才女……這樣說,你不會愛上一個作家,只會愛上一個音樂家?”沒有笑聲脫離掉禁錮,而像流星那樣劃落下來。“差不多吧。搞音樂或者懂音樂的都行。關鍵還是要善良、溫柔、漂亮……”Y已經有女朋友了,而且他們已經訂了婚。他們在大四確定的關係。(我見過那女的,果真漂亮。我相信她也善良,溫柔。)——Y是我們幾個之中最有前途的。從各個方面看,他都是有前途的。
堅巖離開後不久,Y說他未婚妻幫他注意到一份好工作,要讓他快些回去準備,爭取能應聘成功。Y跟我們告別。臨走時,身穿一套黑色西服的他打著鮮紅的領帶,手提一臺膝上型電腦,來工地請我們去吃飯。我們嗔怪他怎麼不把未婚妻帶來,他說她要上班,沒空過來。吃過了飯,我們回到工地,喝茶聊天。Y說:“剩下的工程可全都交給你一個人了!”他說我。我猶豫著:“恐怕不行……”慕居家說:“根本不可能!咱們只有放棄了……”乖巧如她這般的人嘆口氣說:“只可惜咱們一開始都是有各自的美好願望的。堅巖一離開,隊伍就支離破碎了!”Y說沒有辦法補救嗎,乖巧如她這般的人說她打算請民工,來築出這幾間房子。“也好,修建起來,表示我們曾花的工夫沒有白費。”Y說。我說Y該去看看堅巖,Y反應過來:“哦。的確該去看看他……我去說服他回來幫你們的忙。”我們說其實那不必要……
Y會為摑堅巖的兩耳光感到後悔吧。但他不能找堅巖表示歉意——堅巖已經活得有些麻木了。他不生氣,也不發急,卻涎著一張笑臉,成天圍著銘大爺轉。Y帶上他的那個已經不用的MP4,在堅巖家門口遇著堅巖。Y還想逗逗堅巖,但轉念又不忍心。他招呼堅巖過去,拿MP4在堅巖面前晃了晃,堅巖傻笑著,環手去抓。Y卻火了,轉瞬把MP4收回來,讓堅巖撲個空。但他撲空了,還是傻笑著,比先前更憨。Y平息了火氣,責備堅巖道:“你怎麼這樣不懂禮貌,不注意舉止。我沒說給你,你就像熊一樣地想攬回去。來!”Y又將MP4伸出去, 堅巖這回像個小孩子似地聽話了,這次他慢慢伸手去接——手伸至MP4下方時,Y等了一會兒,給他了,並說:“送給你,拿去玩!”在Y的心裡,堅巖剛才的那些行為真的像一個三歲小孩子,可愛,但是對一個這麼大的人來說,那個社會不會像對待一個三歲小孩,來看待他的可愛行為。Y沒有跟堅巖提讓他回工地幫我們的事。他徑直進了堅巖家,拜訪堅巖的唯一依靠:他爺爺——銘大爺(簡稱M老漢。而且我覺得稱M老漢似乎更合適,更符合銘大爺當一輩子農民的身份)。
M老漢是地地道道的農民,一輩子的農民。雖然不是一輩子只幹農活,(他曾經修築過公路。)但賣力氣是最根本的,他大部分的年歲都在黃土地上流過,像中國千千萬萬的每一個農民一樣。M老漢正在屋裡拌牛料,Y推門而入,(他敲了門,但想是M老漢沒聽見。)手中提著一塑膠袋水果,有蘋果、香蕉、雪梨。聽到響動,M老漢停止手中的活計,直起腰,詫異地盯著Y看。Y說明來意——為感謝堅巖在工地上無私地幫忙,他特意來送點水果。M老漢道了謝,說:“他以後可不會來幫忙了!”Y忙應著:“是,是。以後他如果要來,可能不會白乾,應該有工錢!”M老漢悶悶不樂地問:“那怎麼剛開始乾的那會兒沒有工錢?”Y不好解釋,道了擾,奪門出去了……
在工地上的時候,在入夏的時節,我常常能看到M老漢吆著牛下田。在午後烈日當空的時候,在空寂的山谷中,迴響著他吆牛的寂寞的聲音。我站在工地高處,看他在田裡執著地幹活。在烈日下吆牛耕地,確實辛苦。絕非坐在有空調的辦公室或者家裡者所能想象。幹一會兒,那頭老牛就喘息不止,M老漢也累得全身冒蒸氣。在這樣的天氣下,即使赤膊幹活,仍是熱,熱得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