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打算:我想到另外一個地方去,找個事情先幹著。哪怕是跟他們上山下地,種茶割麥地幹農活。——彼時,我已意識到,原始的勞動生活並不原始,它也是如今的一條短暫的出路。況且,“*”的時候,城裡的知青不都上山下鄉地幹過嗎?我說的“他們”,是指老家的親人——他們一年四季在家務農,辛辛苦苦地幹活生活,其實挺不容易的。他們幹了那麼多年了,卻不曾說要放棄作為生存的這出路。
我想到另外一個地方,融入到另外一種心情。這種心情可能是帶有淒涼味道的。好像有一種無與訴說的孤苦,時時等待在未知的前方。只可惜現在的“與人分享”已經不再流行,當今的“理解”已經變成“無法辦到”。即便有一天,在我回到家以後,有一個女生來找我,她告訴我一條短暫的出路,——她只是在不停地解釋這是建議,不是要求,而且她建議我不去,——我很固執地表示兩次感謝,感謝她的建議,同時感謝她為我提供的機會。我抓住這一次機會,但不表示我就心如釋重般地放鬆了。這一次從她的建議,應該是我人生的一次轉折。而這轉折之中的我的壓抑情緒,大概不會有人想象得出。包括她——我最親近的朋友之一。
她給我的建議——更確切地說是機會——便是:去一個偏僻的山村角落建築一座小房子。也就是去一個遙遠的”建築工地”做一個小工。
我終覺得前途渺茫,甚至都沒有前途,沒有未來。在那些熬夜又昏睡的日子裡,我就在醒的時候,一個人到山林處耗時間。
望著高聳的柏樹木,碧藍無雲的天空會顯得更低,城市的天空都空曠高遠,但近距離地接觸同一片天空,是在群山之中某一個立腳點。此處,一是靜;而是雜草茂樹滿坡。一切都很清晰,我從沒有在別的任何一個地方清晰地看眼前的一切。眼前的一切,是樹頂的枝葉和藍天。我想我明明不可能這樣地存在,但此刻我卻又做到了。——孑身一人站在寂靜的群山裡,彷彿那人不是我,不是那個跟外界許多人許多事相關聯的人。最最根本的一點是,彷彿他不是我。於是,他面臨的危險之一便是,呆膩了這種表面上闃靜實際無聊的僻靜地方,會縱身跳下很高的田壟,自尋短見。
我恍恍惚惚,對我將前往的類似的另一個地方,說不上有任何的期望。那兒應該會是我將見慣不慣的山村小地方。那兒也同我所站立的這周圍一樣,寂靜而深秀,無聊而深邃。對於我們將見慣不慣的地方,我卻總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念頭——也就是連我自己都不能想得到的,那該是人類從以前到現在一直追求的未知物吧。譬如對滿山的林木莊稼,鳥鳴蟲叫,我的意料之外的念頭是她怎麼不來,我都被動地打算自絕了,她呢?如那隻棲在密如魚網的樹枝上的鳥兒嗎,只顧自己鳴唱著不平或者喜悅?
我想,到那兒——另外一個地方,大概並不能如意想的真的就到另外一個地方,而與自己一直暫棲的地方隔絕斷。可另外一種心情,畢竟是在希望之上就來到了,來到我身上。希望之上,是指在希望萌生之前。
在希望之上可以發生的或出現的,還有許多。比如一些意料之外的念頭,等等。
三、築土牆房
無所謂任何的準備,也無所謂興奮或者滿心希望的情緒,我便到下一步的行程中,進行下一步的行動。去那兒幹活的人不止我,還有其他幾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年輕人。——她也去,但應該是作為“督工”的身份。但意料中的民工沒有。也即是說,只靠我們幾個年輕人,在那個偏僻的山旮旯裡修築一座房子。我不太懂建築學,若是教我來設計並指揮施工,那定是不可靠,他們之中應該有懂建築學的。對於一座簡單的房子——她說只要一兩間, 可供三五個行人過夜就行——稍懂一點建築知識的人都會操辦得過來。因為這個計劃是由她提出來的,所以有人問她於此地建築房屋的意義,她的回答是給行路至此的路人免費提供一個過夜歇腳的地方。可是現在,村村有公路相通,有誰到某一個地方會中途停在山野之處過夜呢?這裡又不是什麼旅遊勝地,風景絕非這邊獨好,憑空會有人瞅這將建築起的土牆房一眼嗎?
選好的地址是在一塊荒地上。房屋南北朝向,南邊——房屋後是一大片別人栽種的竹子,枝繁葉茂,都差不多近三四層樓房那麼高了。風過雨落,聲音混雜著,很像是一支關於武俠題材的蕩氣的曲子。她說,將土牆房修起來後,伸出屋簷的修竹,配合著屋頂上的藍瓦,“肯定很有一種詩情畫意的味道!”我依照土牆房的平面設計圖,想象她為我描繪的那副景象,那些竹子在房頂上隨風拂動,彷彿是土牆房的微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