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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部分

放棄了網路,是因為她想明白了,“網路並不可能是另一個世界。它只不過是現實世界的翻版。電視、圖書、照片都是這樣。現實只有一個,你只能是生活在這裡面。”我問她在網路裡尋找無望的自己的身影,會不會是她的一個希望。她說是,“我都不由自主地丟掉希望,在‘現實’中尋找生活。”不由自主,說得多麼好。在希望之上地不由自主,那對人具有強大吸引力的該是什麼東西呢?

慕居家,一名無望的江南女子。我想安慰她,就像我想走入那則童話世界一樣,雖然我改變不了童話的一切,但我願意竭盡一切,向她表示我對這則童話的羨慕與嚮往。居家向我敞開了一條通道:請我在生活上幫她一些。如我們在工地帳篷里居住的時候,開始的幾晚上,我拿桶去河邊幫她打水洗漱。Y知道了就謠傳我跟居傢什麼的,乖巧如她這般的人聽了Y的謠傳,就很不高興,似乎還對居家帶了點恨意。我只好不幫她,叫Y去幫她。她喜歡在清水中泡腳,直到把面板泡得泛白。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全部化作水。或許她像那清水,至柔至敏。憐水即是憐己。或許她像《紅樓夢》裡的林黛玉,再像林黛玉似的水,在心下里多心四疑,處處在意。這正是她的作為水的品性。

這是她後來告訴我的。騎車一回到家,居家就狠狠地關掉手機,再扔到床裡邊,將頭紮在枕頭下,無聲地流出淚。“就是我們飲雨水茶的那天。”她不能忍受的是:我們幾個都被Y對堅巖的取笑吸引去,而對她講詩詞的言行不管不顧。人可以被默默地忽視,但不能夠一開始被關注,中途卻似無心地被忘記。這關係到自尊的問題。那天,我們幾個真是無心的,包括Y。居家誤會了。並“一錯再錯”地誤會我們是故意這樣的。她多心且過於憂慮了。——這說明她是一個很要強的人。她願意跟我們幾個一起修築土牆房,因為她說過,她希望有朝一日能住到一座獨處自然的木製小樓中,可以在煙雨天色下專心讀書。她便因此跟隨著我們,參與幹活,為著只屬於自己的那一座木製小閣樓。

五、堅巖

名字也是我幫他取的, 堅巖。但我絕不是成心的。那天,在慕居家的牆上看到一幅字畫,畫的是一隻猛虎行於深山之中,上題的是陸機的“渴不飲盜泉水,熱不棲惡木蔭。”我因此想到“堅巖士人”這四個字。——其意當然不是說自己。正好堅巖讓我給他取一個好聽的網名,我就說“堅巖士人”怎麼樣。這小子精明,不想完全贊同我,只拿了前兩個字“堅巖”走。他說:“我就帶‘堅巖’倆字走吧。‘士人’留給你自己去做。”Y聽說了,不叫他“堅巖”,只呼“硬石頭”。其餘人等此後俱叫他堅巖。

堅巖現在跟他爺爺——銘大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。家裡家外再無別的親戚。早年他在城裡打一份工,但長得一副傻模樣,人很老實,而且“腦子不好使”,長期地受老闆和工友們的欺負。銘大爺聽著堅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,就叫他回來,幹農活!“只要勞動,掙到一口飯,咱們照樣活!”銘大爺說。堅巖還有什麼打算呢,回家來靠著年老的銘大爺“過活”。他不是石猴,他有爸爸媽媽和哥哥,但是他們都對他愛理不理的,三個人打成一個似完美的家庭,一齊到廣東打工。但這卻是不完備的三人家庭。哥哥是比堅巖聰明,人也比堅巖強壯,但他不如堅巖老實,肯賣力氣呀!是人的品質的東西,卻不妨礙一個人做成傻子。堅巖頓頓能吃飽飯,他竟很滿足,不似我,對前途的空白提前灰了心。他甚至來安慰外表頹廢的我不要失去信心,“總有一天,會好起來的。”該是——總有一天,會有吃不完的麵包和乳酪的吧。(蘇聯人原話:麵包會有的,乳酪會有的。)現在,都奔入“小康”了,“飢餓”二字該是被遺忘的吧。可是不對,我跟堅巖憂慮的地方不是找不著一口飯吃,而是前途?奮鬥?那些具體的人生的下一步打算和意義,究竟在哪兒?我是找不著方向,所以更不必講出路。堅巖不是這樣嗎?他雖則一心一意地幹活,如一頭拉磨的驢聽主人的話,埋頭賣力拉磨,可前途的召引是什麼?不可能是那一餐飽肚的飯吧,也不可能是未來享受不盡或者享受從未享受過的美好的生活吧。定有一個身外的意義在引導、在激促著他。他沒發覺,我也沒猜透。銘老爺老是抱怨說“*”那會兒,從省城來的知青都要學習務農,上山下鄉,然而現在的年輕孩子不懂得務農不說,還不學習乾點農活兒,要是成了堅巖那樣又該怎麼辦,如是云云。是啊,七十年代的知青們一邊幹農活還一邊學習,不忘自己的前途、人生奮鬥的目標,關於那時期的故事作品不都是這樣講述的麼?我們現在呢?連方向都摸不著,更甭談奮鬥、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