俯首跪著,聽候發落。
“這夏良材是那裡人?”非常意外地,竟是皇帝的聲音。
“湖北。”升允簡短地回答。
“你摺子上說:”該縣輒稱連日有冒稱王公僕從,結黨攫食‘,到底是冒充,還是故意指他們冒充?“
有沒有這回事,在疑似之間,但即使真有其事,奏報非說冒充不可。否則不定惹惱了那位王公,奏上一本,著令明白回奏,究竟是那些王公的“僕從結黨攫食”?這個亂子就鬧大了。所以升允毫不遲疑地答說:“確是冒充。”
“冒充就該查辦!我看那縣官是藉口搪塞,這樣子辦差,不成事體,革職亦是應該的。”
“算了,算了!”慈禧太后介面說道:“論起來,當差這樣荒唐,原該嚴辦。不過這一辦,一定會有人誤會,以為朝廷如何如何地苛求!我們孃兒倆也犯不著落這個名聲。我看,加恩改為交部好了。”
這是慈禧太后與皇帝商量好的,有意如此做作,藉以籠絡人心。而在升允,卻是大出意料,這樣便宜了夏良材,也實在於心不甘!不過,表面上亦還不能不代夏良材謝恩。
“慈恩浩蕩,如天之高,真正是夏良材的造化。”升允磕個頭說:“奴才督率無方,亦請交部議處。”
“姓夏的亦不過交部,你當然更無庸議了。”慈禧太后又說:“不過,以後可再不準有這樣荒唐的事了!”
“是,是!奴才亦再不敢大意了。”升允想想氣無由出,遷怒到李紹芬頭上,“這夏良材是藩司李紹芬的同鄉,保他署理臨潼,原說怎麼怎麼能幹,那知道是這樣子不成材!”
“李紹芬不是署理巡撫嗎?”
“是!”
“他這樣子用私人,誤了公事,我看,”慈禧太后微微冷笑:“他的官兒,只怕到藩司就算頂頭了。”
聽得這話,升允心裡才比較舒眼。跪安退出,一面照料車馬,一面等候訊息。不久,軍機處就傳出來一道明發上諭,說是“此次迴鑾,迭經諭令沿途地方官,於一切供應,務從儉約,並先期行知定數。內監人等及扈從各官,亦均三令五申,不準稍有擾累情事,朝廷體恤地方之意,已無微不至。乃該署縣夏良材於應備供應,漫不經心,藉口搪塞,多未備辦。所有隨扈官員人等,不免枵腹竟日,殊屬不成事體。以誤差情節而論,予以革職,實屬咎有應得。朕仰承慈訓,曲予優容,著加恩改為交部議處,升允自請議處,著從寬免。”
正看到這裡,發覺眼前有人影晃動,抬頭一看,氣就來了,是夏良材。
“夏大老爺,”升允繃著臉說:“該給你道喜吧?”
“都是大人成全!”夏良材跪下來道謝:“如果不是大人代求,縣裡不會這麼便宜。”
“不是,不是!你別弄錯。”升允亂搖著手說,“我沒有替你求情,你用不著謝我,你該去謝你的同鄉李大人,他的前程讓你兩萬七千兩銀子賣掉了!”
此言一出,夏良材面如死灰。升允到此才算胸頭一暢,長長地舒口氣掉頭而去。
※ ※ ※兩宮到達鄭州,接到電報,李鴻章病歿。追念前勞,慈禧太后痛哭失聲。第二天召見軍機,擬定撫卹的上諭:“大學士一等肅毅伯直隸總督李鴻章,器識湛深,才猷宏達。由翰林倡率淮軍,戡平發捻諸匪,厥功甚偉,朝廷特沛殊恩,晉封伯爵,翊贊綸扉,覆命總督直隸,兼充北洋大臣,匡濟艱難,輯和中外,老成謀國,具有深衷。去年京師之變,特派該大學士為全權大臣,與各國使臣妥立和約,悉合機宜。方冀大局全安,榮膺懋賞。遽聞溘逝,震悼良深!李鴻章著先行加恩照大學士例賜卹,賞給陀羅經被,派恭親王溥偉帶領侍衛十員,前往奠醊,予諡文忠,追贈太傅,晉封一等侯爵,入祀賢良祠,以示篤念藎臣至意。其餘飾終之典,再行降旨。”
“李鴻章留下來的缺,奴才等公同擬了個單子在這裡,請旨簡放。”榮祿將一張名單,呈上御案。
這一次慈禧太后就不再讓皇帝先看了。名單上擬的是:“王文韶署理全權大臣。袁世凱署理直隸總督;未到任前,命周馥暫行護理。張人駿調山東巡撫。”看完,慈禧太后說一聲:“就這樣辦。”卻緊接著又問:“皇帝有什麼意思沒有?”
名單遞給皇帝,一看袁世凱又升了官,心裡非常難過。儘管整日無事,拿紙筆畫一隻烏龜,背上寫上“袁世凱”的名字,消遣完了又撕掉,何嘗能消滅得胸中的這口惡氣?
既然慈禧太后已作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