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聲問道:“這時候還要請起嗎?”
“喏,是他!”載勳指著吳永說:“有很急的事,要面奏。”
“既然一定要見,我就上去回。”
去不多久,另有個太監來“叫起”,載勳帶著吳永進了角門,遙遙望見慈禧太后捧著水菸袋,站在大雄寶殿正廊上等候。於是疾趨上面,載勳請個安說:“吳永有事面奏。”接著站起身來,回頭說道:“你說!”
吳永先行禮,後陳奏:“臣蒙恩派為前路糧臺,應竭犬馬之勞,不過臣是知縣,品級太低,向各省藩司行文催餉,在體制上諸多不便。就是發放官軍糧餉,行文釋出告,亦有許多為難之處。現在甘肅藩司岑春煊,率領馬步各營,隨駕北行。該藩司官職較高,向各省催餉,用平行的公事,易於措詞。可否仰懇明降諭旨,派岑春煊督辦糧臺。臣請改作會辦,所有行宮一切事務,臣就可以專力伺候,不致耽誤了緊要差使。”
慈禧太后不即發話,吸著水煙沉吟了好一會才開口:“你這個主意很好!明天早晨就有旨意。”接著又說:“載勳,你先下去。”
“是!”載勳跪了安,揚長而去。
“吳永,”慈禧太后很親切地說:“這一趟差使,真難為你,辦得很好。你很忠心,過幾天我有恩典。對於外面的情形,我很知道,皇帝亦沒有什麼脾氣。差使如此為難,斷斷不至於有所挑剔。你儘管放心,不必著急。”
這番溫語慰諭,體貼苦衷,不同泛泛。吳永想到王公大臣,下至伕役,從無一個人說這一句見情的話,相形之下,越覺得慈禧太后相待之厚,不由得感激涕零,取下大帽子,“鼕鼕”地在青石板地上碰了幾個響頭。
“你的廚子周福,手藝很不壞,剛才吃的拉麵很好,炒肉絲亦很入味。我想帶著他一路走,不知道你肯不肯放他?”
這亦是慈禧太后一種籠絡的手段,吳永當然臉上飛金,大為得意。不過,有件事卻不免令吳永覺得不是味道,周福賞了六品頂戴,在御膳房當差,而吳永這個知縣,不過七品官兒。
得興一齊來!再有件事,不但使吳永大掃其興,而且深為失悔,自己是做得太魯莽了。
這件魯莽之事,就是保薦岑春煊督辦糧臺。首先岑春煊本人就“恩將仇報”,在東大寺山門口遇見吳永,他很生氣地怨責:“多謝你的抬舉。拿這麼個破沙鍋往我頭上套!讓我無緣無故受累。”
說完,跨馬而去,留下一個愕然不知所對的吳永在那裡發愣。
“漁川兄,上諭下來了,以後要請老兄多指教。”
吳永轉臉一看,是新交的一個朋友俞啟元。此人是湖南巡撫俞廉之的兒子,而俞廉之是剛毅的門生,以此淵源,所以本來在京當司官的俞啟元,隨扈出關以來,一直跟在剛毅左右。此刻聽他的話,不知意何所指?吳永只有拱拱手,含含糊糊答道:“好說!好說!”
“漁川兄!”俞啟元遞過一張紙來:“恐怕你還未看到上諭!”
接來一看,上諭寫的是:“派岑春煊督辦前路糧臺,吳永、俞啟元均著會辦前路糧臺。”
吳永恍然大悟。俞啟元這個會辦,必是剛毅所保,彼此成了同事,所以他才有“多指教”的話。便即答說:“好極、好極!以後要請老兄多多指點。說實在的,我在仕途上的閱歷很淺,只不過對人一片誠意而已。”
“老兄的品格才具,佩服之至。不過,既然成了同事,而且這個差使很難辦,彼此休慼有關,我很放肆,有一句話,率直奉勸:”逢人只說三分話,未可全拋一片心。‘“吳永心中一動,”承教,承教!“他緊接著問:”老兄的話,必是有感而發?“
“是!”俞啟元看一看左右,放低了聲音說:“聽說岑雲階跟你發了一頓脾氣。你道你真的以為是你給他扣了一個破沙鍋。非也!只是覺得他是藩司,你是縣官,恥於為你所薦,更怕你自恃督辦是你所保,心裡先存了個輕視他的念頭,不服排程,所以倒打一耙,來個下馬威!”
“原來如此!”吳永失聲說道:“這不是遇見‘中山狼’了嗎?”
“反正遇事留心就是。”
吳永失悔不已,怏怏上道。到了宣化府的雞鳴驛,王文韶派人來請,一見了面,便沉下臉來,大聲責備:“你保岑雲階當督辦,事先也要跟我們商量、商量,居然就進宮面奏了!
你是不是覺得軍機是多餘的?“
吳永一聽這話,大為惶恐,急忙分辯:“吳永錯了!不過決不敢如此狂妄,連軍機都不尊重。”
“這也不去說它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