軍隊不斷開到,如果發生衝突,必非其敵。因此李鴻章、劉坤一,以及駐俄公使楊儒,都直接打電報給盛京將軍增祺,請他切勿輕舉妄動,免得為俄國資為進兵的口實。這些電報,同時亦發到總理衙門,所以慶王對入侵之敵的動靜,大致瞭解。
“各國軍隊,就數俄國派得最多。除了關外,在天津的也不少。”慶王乘機說道:“李鴻章到過俄國,跟俄國掌權的戶部尚書威德,很有交情。前十天,威德告訴欽使楊儒,對我大清朝,決不失和,又說最好李鴻章到京裡來。德皇也告訴欽使呂海寰,讓李鴻章出來議和。事情實在扎手,請皇太后、皇上早降旨意。”
言外之意是要讓李鴻章來掌管洋務。慈禧太后覺得慶王未免太不負責任,心中不悅,便微微冷笑:“你們也別把‘和’這個字,老擺在心裡!能和則和,不能和也就說不得了。李鴻章替國家效力多年,軍務、洋務都是熟手。至於怎麼用他,要看情形。這會兒怎麼能認定了,說李鴻章進京,就是議和來的!那不自己就先輸了一著了嗎?”
一聽話鋒不妙,慶王與榮祿在倉卒之間,都莫測高深,唯有碰頭,不發一言。
“皇帝,”慈禧太后轉臉問道:“你有什麼話交代他們?”
皇帝有些猝不及防似地,哆嗦了一下,定定神答說:“沒有!”
“皇上沒有話,你們都聽見了?”
何須有此一問?彷彿預先留著卸責的餘地似地?慶王與榮祿更覺得慈禧太后這種態度,很難理解,更須防備,所以跪安退出以後,彼此商量,決定將慈禧太后的意思,轉達給“軍務處”,看是何反應,再作道理。
“軍務處”是徐桐所定的一個名稱。火燒翰林院,正當鬥志昂揚之時,慈禧太后曾有面諭:“派徐桐、崇綺與奕劻、載漪等,會商京師軍務。”因此,徐桐想出“軍務處”這麼一個名目,隱寓著有取軍機處而代之的意味在內。
※ ※ ※“李鴻章真了不起啊!”載漪大聲嚷著:“俄國人保他,德皇也保他!盡替外國人辦事了!”
“話不是這麼說!”慶王用慈禧太后的話說:“中外古今,沒有那一國能打仗打個沒完的。”
“沒有打吶!可就想和了。”
“那……。”慶王出口的聲音極重,但一下子就洩了氣,拖曳出長長的尾音。他本想頂一句:“那你就打吧!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?”這是一時氣憤的想法,不待話到口邊,就知道不能這麼說,硬生生截斷,才有此怪異的聲調。
“王爺!”崇綺開口了:“這裡是軍務處,只管調兵遣將,何能議及談和之事?”
慶王雖不見得有多大的才具,但對付崇綺之流,卻是遊刃有餘,當即答說:“好吧!咱們就談軍務。如今大沽口外,洋人的兵船到得不少,關外,俄國亦不懷好意。且不說南邊有沒有變化,光是這兩處的局勢就夠扎手的了。關外是根本之地,而且鞭長莫及,只有委屈求全之一法,天津這方面,如果抵擋不住,各國軍隊長驅直入,請教,怎麼樣才保得住京城?”
“天津當然非守住不可!”載漪很快地答說。
“那麼,兵力夠不夠呢?”慶王也極快地介面:“那裡只有聶士成、馬玉昆兩軍,有一處失手,就是個大缺口!”
“若有缺口,”徐桐很有把握地說:“義和神團,必能堵住。”
慶王笑笑不作聲。這付之一笑,是極輕蔑的表示,徐桐心裡當然很不舒服。可是,他還不敢惹慶王,唯有用求援的眼色,望著載漪。
載漪亦已看出義和團不足恃,不過,一則不便出爾反爾,說義和團無用,再則,義和團雖不能“滅洋”,但還可用來“扶清”——扶助大阿哥接位。載漪已經將交泰殿所藏的二十幾方御璽,偷了一方在手裡,必要之時,可以利用義和團的愚妄無知,硬闖深宮,行篡弒之實於先,然後以私藏御璽,鈐蓋詔書,假懿旨之名於後。因此,明知徐桐的用意,亦只好裝作未見,管自己針對著慶王的話作答。
“天津方面,馬上就有援軍到。山東有登州總兵夏辛酉,已經在路上了,另外再讓袁慰庭派三千人來。”載漪略停一下,又以很興奮的聲音說:“李鑑堂自動請纓,已經募了十六營湘勇北上了!”說著,他拿出一封電報來給慶王看。
慶王大感意外,李鑑堂就是李秉衡,此人以州縣起家,當到督撫,頗有賢能的名聲。上年由於剛毅的保薦,以欽差大臣巡視長江水師,這是當年特為彭玉麟而設的一個差使,地位在督撫之上,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