點一個地,心中便是一喜,再一摸,洩了氣,翻開一看是張紅九,只有一點。
“你看,”餘誠格心冷而嘴硬,“擺著是‘下活’的架子,偏說‘上活’!莊家要統賠了。”
立山微笑不答,也象餘誠格那樣扣著摸點子,一張和牌,一張“板凳”,是個八點,賠上門,吃下門。這一把,餘誠格輸了面前的注碼,另外還要賠個雙份。
這把牌出入很大,所以都好奇地盼望著莊家揭牌。尤其是餘誠格,深悔魯莽,面前的百把銀子,十之八九保不住了,只怕莊家翻出來的點子不大不小,吃了下門賠上門,如何得了?想到這裡,滿心煩躁,將頭上的一頂皮帽子往後一推,腦門上冒熱氣了。
立山卻偏不翻牌,只說:“開配的,把餘老爺的注碼數一數!”
於是餘莊兒將亂糟糟的一堆銀票理齊,點一點數,共計九十八兩銀子。立山笑笑,把自己的那兩張推出去,稀哩嘩啦一攪和,開啟面前的護書,隨便抽了一疊銀票,扔向餘莊兒。
這不用說是統賠。餘莊兒將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擺在下門,找回二兩,同時交代:“統吃統賠,移注碼不賭輸贏。”
“不錯,不錯!”餘誠格喜出望外地說,“想不到莊家拿了副別十。”
餘莊兒已經料透了,立山是有意如此,深怕餘誠格不知情,特意點他一句:“我想是一張人牌一個釘,人釘一正輸你老的地九一。四爺,我猜得對不對?”
“差不多!”
這一問一答,餘誠格當然明白了,釘子就在上門,配上長三成為釘長九,那裡還有第二張釘子?不過心裡見情,不便明言,而再賭下去就沒意思了!
“大家分紅!”他取一張十兩的銀票,交給餘莊兒,接著向立山說道:“先吃午飯吧!”
“我倒不餓。不過可以陪你喝酒,還有些話跟你說。”
聽得他們這麼說,餘莊兒便叫收拾賭桌,在堂屋裡擺飯,同時先請主客一人到他的“書房”裡去坐。
“豫甫,”餘誠格問道,“你說有話跟我說?”
“不忙!”
餘誠格已聽出來,立山是有求於他,為了表示自己亦很懂交情,便以急人之急的神態說道:“不!有什麼事要我辦,先告訴了我。辦完正事,才能開懷暢飲。”
感於餘誠格的誠意,立山便拖張骨牌凳坐近他身邊說道:“提起也是笑話!為了口袋底的綠雲,瀾公跟我較上勁了!他是大阿哥的胞叔,自覺身分已非昔比。我呢,實在不願意找麻煩。不過,亦不能不防。壽平,到那節骨眼兒上,你得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“那還用說!”餘誠格答道,“你說吧!該怎麼替你賣力氣?”
“言重、言重,感激不盡!”立山握著他的手臂說,“你聽我招呼。到時候作興要請你動手參他一傢伙,殺殺他的風景。”
“那容易!請吧,”餘誠格說,“喝著酒再說。”
餘誠格將抨擊親貴這件事,看得輕而易舉,立山當然不便再往下談。而且此時也不宜深談此事,喝著酒只談犬馬聲色。
談到宮裡天天傳戲,餘誠格突然低聲問道:“豫甫,開年以來,你見了皇上沒有?”
“怎麼沒有見著?今兒還見來的。壽平,”立山反問一句:“你怎麼想出這麼句話來問。必有緣故吧?”
“我是聽了一件新聞,幾百年不遇的奇聞。”
一聽這話,餘莊兒自然注意,連在一旁伺候的丫頭小廝,也都走近來聽。可是,餘誠格只翻著眼,不開口了。
“怎麼回事?”立山問。
“這件奇聞,不好亂說。”
於是餘莊兒立即起身,一面大聲吆喝著:“去、去!都出去。躲遠一點兒。”
“你不要緊!”餘誠格一把拉住他。
等餘莊兒坐下,閒人走遠,餘誠格才談那件來自湖北的奇聞。
七是去年十月間,正當“換皇上”的流言方盛之時,湖北蘄州的真慧寺,來了一位過路的達官,行李不多,而有五名隨從,皆是口操京音,舉止沉穩,看上去與眾不同。出面與知客僧打交道的,自道姓梁,行二,他的夥伴叫他“梁二爺”,或“梁總管”,自然是其中的首腦。
梁總管要求單住一個院落,最好自有門戶出入。逗留的日子不定,但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,先送香金五十兩銀子,臨走時還會多給。至於他的主人姓甚名誰,居何官職?以及從何處來,往何處去?一概不知。知客僧婉轉叩問時,梁總管只答一句:“請你別多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