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凡所施為,孜孜以為民興利除弊,振興文教為急務,略有康熙朝理學名臣湯斌、陸隴其的意味。
于蔭霖的擢任方面,原出於張之洞的保薦。張之洞跟他在廣東便共過事,相知有素,但在湖北卻不大投機,因為張之洞贊成行新政。當戊戌政變之際,虧得見機得早,做了一篇文章,題名《勸學篇》,暗斥康有為的學說為“邪說暴行,橫流天下”,新舊之間,雖持調停的態度,但特拈“知本”一義,以為“在海外不忘國,見異俗不忘親,多智巧不忘聖”,這話很配慈禧太后的胃口,亦不得罪頑固守舊王公大臣,因而得在皇帝被幽、帝師被逐、朝士被斬的這場政海大波瀾中,得免捲入漩渦。
禍雖得免,張之洞對新政仍未忘情。而於蔭霖頗不以為然,因而又落入歷來“督撫同城”勢不可免的故轍,明爭暗鬥,格格不入。只是于蔭霖對整頓稅收,勤理民事,頗有績效,再則顧念舊時的情誼,所以張之洞還能容忍得下,保持一個雖有裂痕,勉可彌補的局面。
當然,于蔭霖亦能守住分際,遇到需要讓總督知道或者請示的事情,絕不會擅專,所以一聽善聯告知其事,隨即表示:“這非得先告訴香帥不可!咱們一起上南城。”
武昌城內以一道蛇山,分隔南北,所謂“南城”,是指在山南的總督衙門。時將入暮,坐轎翻山,天黑才到,卻撲了個空,張之洞在蛇山的“抱冰堂”張燈夜宴,與幕府中的名士在分韻賦詩。
“也快回來了。”總督衙門的戈什哈勸于蔭霖說:“大人不妨烤烤火,等一會。”
“烤火倒不必,得弄點東西填填肚子。”
“是,是!”戈什哈說,“請兩位大人西花廳坐,我關照小廚房備飯。”
張之洞用錢如泥沙,兼以起居無節,往往半夜裡吃晚飯,所以小廚房不但從無封爐的時候,晝夜亦總有人值班,而況正是開飯的時刻,餚饌現成,端出來就是。
吃到一半,外面有了響動,伺候花廳的聽差來報:“大帥回衙門了!”
一句話不曾完,張之洞到了,光頭不戴帽,穿一件棗兒紅摹本緞的狐皮袍,大襟上一大塊油漬,袖口卷著,小褂子髒得看不出是白布還是灰布,花白鬍子毛毿毿地一直連結著耳後的髮根,亂糟糟一大片。這位總督不修邊幅,脫略形跡是出了名的。于蔭霖與善聯見慣,只站起身來,各自蹲一蹲身子,算是請安。
“別客氣,別客氣!”張之洞也不還禮,一直衝到飯桌邊站住,匆匆一看,隨即回身問道:“江蘇聶大人送的醉蟹呢?
怎麼不拿來待客。“
“不用費事,不用費事!已經吃飽了。大帥,”于蔭霖對公事很認真,深怕張之洞一聊開閒天,滔滔不絕,無法打斷,因而連飯都顧不得吃,要搶在前面跟他談正事,“蘄州有件奇案,說起來令人難信。”
聽說是奇案,張之洞大感興趣,“怎麼奇法?”他就在飯桌邊坐了下來。
“這件奇案,還得密陳。”
“喔!”張之洞的笑容收斂了。
“到我書房裡談去。”
移座書房,重設杯盤。張之洞銜杯靜聽善聯說完,看著于蔭霖,要聽他的意見。
“京裡謠言很多,令人不忍卒聽。此事無論為真為假,總是國家的不幸,處置不善,足以動搖國本。”于蔭霖說,“如今最難的,是無法判斷真假。”
張之洞深深點頭,“君父有難,難為臣子。”他說,“稽諸往史,尚無先例,我倒不知道怎麼處置了!”
于蔭霖與善聯都覺得詫異。明明真假無法判斷,而張之洞竟一口認定了楊國麟就是當今皇帝!不知他何所據而云然?“大帥,”于蔭霖忍不住開口,“如今第一急要之事是辨真假。”
“當然,當然!不過,我想不出來誰能分辨?我從光緒十年出京到廣東以後,沒有進過京,面過聖。事隔一十五年,龍顏已變,咫尺茫然。”張之洞問:“你呢?”
“我是光緒二十年召見過。可是,殿庭深遠,天顏模糊。而況,一直跪在那裡不敢瞻視。只隱隱約約覺得御容清瘦而已。”
“對了!湖北大小官員,恐怕找不出一個能確辨御容的人。除了軍機,以及南書房,上書房,內務府等等內廷行走人員以外,京中大僚,說不出皇上面貌的人也很多。是故,欲辨真假而後作處置,恐怕要誤事。”
“然則,應該如何處置,請大帥明示。”于蔭霖說,“黃州府、蘄州知州,如今都在逆旅待命,焦灼之至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張之洞指新端上來的一盤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