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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部分

相公自立的下處,都有個堂名,秦稚芬的下處名為景福堂,是很整齊的一座四合院,待客的書房在東首,三間打通,用紫檀的多寶槅隔開,佈置得華貴而雅緻。壁上掛著好些字畫,上款都稱“稚芬小友”,下款是李蓴客、盛伯羲、樊樊山、易實甫之類。王五跟官場很熟,知道這都是名動公卿的一班大名士。

“五爺,”秦稚芬伸手說道:“寬寬衣吧!”

“不必客氣!有事你就說,看我能辦的,立刻想法子替你辦。”

“是,是!”秦稚芬忙喚人奉茶、裝煙、擺果盤,等這一套繁文縟節過去,才開口問道:“五爺,你聽說了張大人的事沒有?”

“張大人!那位張大人?”

“戶部的張大人,張蔭桓。”

“原來是他!”王五想起來了,聽人說過,秦稚芬的“老斗”很闊,姓張,是戶部侍郎,家住錫拉衚衕,想必就是張蔭桓了。“張大人怎麼樣?”

“五爺,你沒有聽說?昨兒中午,九門提督崇大人派了好些兵,把錫拉衚衕兩頭都堵住了,說是奉旨要拿張大人。”

“沒有聽說。我只知道米市衚衕南海會館出事,要抓康有為,沒有抓到。”

“對了,就是張大人的同鄉康有為康老爺!”秦稚芬說,“抓康老爺沒有抓著,說是躲在張大人府中。結果,誤抓了張大人的一個親戚,問明不對才放了出來的。”

“那不就沒事了嗎?”

“可是,”秦稚芬緊接著他的話,提出疑問:“今兒個怎麼內城又關了呢?聽說火車也停了!”

“這就不知道了。”王五皺著眉說,“我還巴不得能進城呢!”

“真的!”秦稚芬彷彿感到意外之喜,臉一揚,眉毛眼睛都在動。“那可真是我的運氣不錯,誤打誤撞遇見了福星。五爺!”叫了這一聲,他卻沒有再說下去,雙眼一垂,拿左腿架在右腿上,右手往左一搭,捏著一塊手絹兒的左手又微微搭在右手背上,是“爺兒”們很少見的那種坐相。王五看得有趣,竟忘了催他,隨他去靜靜思索。

“五爺,”秦稚芬想停當了問道,“你可是想進城又進不去?”

“對了!”

“我來試試,也許能成。倘或五爺進去了,能不能請到錫拉衚衕去一趟,打聽打聽張大人的訊息?”

“這有何不可!”

“那可真是感激不盡了!五爺,我這兒給你道謝!”說著,蹲身請安,左手一撒,那塊絹帕凌空飛揚,宛然是鐵鏡公主給蕭太后賠罪的身段。

“好說,好說!”王五急忙一把拉他起來。“不過,有件事我不大明白。”

王五所感到奇怪的是,秦稚芬既有辦法進城,為什麼自己不去打聽,而順路打聽一下,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,又何以如此鄭重其事,竟致屈膝相謝?

等他直言無隱地問了出來,秦稚芬象個靦腆的妞兒似的,臉都紅了。“五爺,我這一去,不全都起鬨了!”他看著身上說,“就算換一身衣服,也瞞不住人。想託人呢,還真沒有人可託,九門提督這個衙門,誰惹得起啊!”

九門提督是步軍統領這個職名的俗稱,京師內城九門,而步軍統領管轄的地面,不止於內城。拱衛皇居,緝拿奸宄,都是步軍統領的職司,威權極大,而況張蔭桓所牽涉的案情,又是那樣嚴重,難怪乎沒人敢惹了。

由此瞭解,便可想到秦稚芬的如此鄭重致謝,無非是對張蔭桓有著一分如至親骨肉樣的關切。誰說伶人無義?王五肅然起敬地說道:“好了!兄弟,只要讓我進得了城,我一定把張大人的確實訊息打聽出來。”

就這時候,一架拖著長長的銅鏈子的大自鳴鐘,聲韻悠揚地敲打起來,王五抬頭一看,是十一點鐘,記起跟譚嗣同的約會。他那徒弟的大酒缸,在廣安門大街糖房衚衕口,而錫拉衚衕在內城東安門外,相去甚遠,如果進了城,要想正午趕回來赴約,是件萬不可行的事。

這時倒有些懊悔,失於輕諾了!秦稚芬當然看得出他的為難,卻故意不問,要硬逼他踐諾。這一下使得王五竟無從改口,急得額上都見汗了。

一急倒急出一個比赴約更好的計較,欣然說道:“稚芬,我跟你實說,我正午有個約會,非到不可,此刻可是說不得了!請你派個夥計,到廣安門大街糖房衚衕口的大酒缸上找掌櫃的。他是我徒弟,姓趙,左耳朵根有一撮毛,極好認的。”

“是了!找著趙掌櫃怎麼說?五爺,你吩咐吧!”

“請你的夥計,告訴我徒弟:我約了一位湖南的譚大爺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