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中的家人聽說周宗與夫人雙雙身故,不由在司徒府大放悲聲,連路過的行人聽了,也禁不住淚溼衣衫。崔副尉見小花成日守在父母棺前,仿若一個木偶一樣,對一切不聞不問,不得不勉力忍了悲傷,上上下下打點起來,又忙了十幾日,方才將周宗與阿桃安葬在城北大周后的陵寢旁。
小花見周薔的陵寢四周已經長出了許多白色的小花來,一朵一朵隨著晨風左搖右擺,在空曠的甬道邊低迴不止,蒼白的臉上才有了一絲淚痕,在親人墓前都拜了幾拜,一一泣道:“爹爹、孃親、大娘,大姐姐,小花要走了,你們在天有靈,一定要保佑金陵無事,保佑逸兒弟弟平平安安。小花去啦。”
周薇在一旁哭得是死去活來,只見小花走到她身前,輕輕說道:“二姐姐,我孃親已經不在了,你能不能幫我梳頭,送我出嫁?”
周薇哽咽了半日,方才說道:“小花妹妹,姐姐對不起你,姐姐只恨不得能替你出嫁,唉,沒想到我們姐妹三個都是這樣命苦,還連累父母白操了這一世的心。”
小花聽了,默默無言,扶著周薇的手回到了司徒府,那送嫁的花轎已經候在了府外,周薇勉力忍了傷悲,拿起一柄烏木梳來,輕輕為小花將一頭的秀髮一梳到底,一縷縷的攏起盤好,又拿過阿桃為小花親手縫製的嫁衣來,替她穿在了身上。
周薇用金鈿替小花描了雙鬢,細細凝望了一番,見再無遺漏,方才含淚嘆道:“小花妹妹,人人都說我和大姐姐美麗,依我看來,卻是不及妹妹一個零頭,希望那趙光義能待你如珠似寶,這樣爹孃泉下有知,便也能安心了。”
小花自始至終一言不發,見梳妝已畢,便站起身來,任周薇將那方紅紅的喜帕蓋在了頭上,目無表情地跪倒在地,拜道:“二姐姐,我走了。”
周薇聽了,忍不住又嚎啕起來,小花狠了狠心,扶著喜娘的手,一個人上了花轎。李煜與滿朝文武百官一道立在那城門之上,目送著花轎出了金陵。那長長的送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,從金陵城門魚貫而出,震天的鑼鼓噼哩叭啦,吹得是聲嘶力竭,人人聽在心裡,卻只是悲愴難言。
趙光義立在宋營前,遠遠見了送親的的隊伍,在馬背上只是嘿嘿冷笑,見喜娘扶著小花出了花轎,方才懶洋洋地下了馬兒,從旁邊一位將軍手裡接了柄鋼刀來,上前就想挑了喜帕,喜娘在一旁見了,待要阻止,又哪敢出聲。
崔副尉也在送親隊伍中,見了此景,不由怒髮衝冠,正想上前,忽見前方奔來一匹白色的馬兒,一位黃衫公子在馬背上遠遠隔著便高聲大叫道:“父王,住手。”
趙光義吃了一驚,見趙德昌奔到了小花身前,急急躍下馬背,一把將小花拉在身後,不由訕訕停了手,嘿嘿笑道:“昌兒,你怎麼還在這裡?你皇伯父掛念你,你還是早日回汴京去吧。”
趙德昌聽了,對趙光義只是怒目而視,瞪了他半天,方才恨道:“父王,你明明已經答應了我,只要我能夠破了湖口的援軍,便會放過周姑娘。為何要誆我回京,為何還要逼周姑娘嫁你為妃?你如此言而無信,出爾反爾,就不怕天下人笑話嗎!”
趙光義臉上也有一絲愧色,卻是斷喝道:“昌兒,你瘋了,居然如此和我說話,父王也是為你好。這周小花分明就是個紅顏禍水,亡國妖孽,我若不絕了你的念想,只怕你一世都會毀在了她的手裡。既然你已經求了你皇伯父饒她不死,我就只能將她留在身邊,無論如何,也不能讓她再去蠱惑了你。”
趙德昌冷笑道:“父王,周姑娘從來都不曾蠱惑我,孩兒所作所為都是自己心甘情願。你是我父王,我從來都不敢懷疑你,你卻一直在騙我。今天你就算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,也休想讓我後退半步,除非你殺了我,否則我絕不會讓你動周姑娘一根頭髮。”
趙光義怒不可遏,大喝道:“昌兒,你…你,你為了區區一個女子,居然敢如此忤逆我,眼裡還有父母君上嗎?今日本王拼了抗旨不遵,也要殺了那周小花,一了百了。”
趙德昌見趙光義怒吼一聲,從身後將士們手裡搶了一把彎弓來,已是瞄準了小花,忙從袖中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,也是大叫道:“父王,你儘管殺了周姑娘,只是若是周姑娘死了,孩兒絕對不會一人獨活於世上,說什麼也要隨她而去。”
趙光義氣的是面目通紅,全身發抖,雙手握著彎弓,那一箭卻怎麼也射不出來,三軍將士見已有一縷鮮血從趙德昌脖頸上緩緩流了下來,忙跪倒在地,大聲勸道:“王爺息怒,王爺息怒,小王爺性命要緊,性命要緊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