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也清楚自己的個性,尤其在面對他人的時候,下場都是這樣。恐怕,「我」正是人類其中的一種典型。
社交儀式總算告一段落,我樂得輕鬆。
走到大廳,我抽起煙。離開大樓,想去停機棚看看飛機。
2
收音機流洩出來的音樂非常另類。
整流罩已拆卸在一旁。搭上吊梯,笹倉站在引擎面前。或許是聚光燈的緣故,那部分有些刺眼。
「哪邊損壞了嗎?」我走近問。
「沒的事……」笹倉回答,沒回頭看我。「一切正常,很快就修好了,用不著擔心啦。」
「你的樣子看不出來沒事耶!好像很嚴重。」
「就跟妳說不要擔心,」笹倉對我露出白牙。「看著我的臉。」
「很假。」
「妳真的很不信任別人,」他坐上吊梯,急速下降站在面前。「我泡了咖啡。要喝嗎?」
「好喝的話。」我回答。
「這妳就不知道了,煮焦一點才好喝哩。」笹倉一邊說著,一邊往裡頭走。
我爬上吊梯,往聚光燈照射的汽缸裡瞧。機上輕薄精煉的安定翼像藝術品一樣散發光芒,沒有損壞。想起整流罩破洞的位置,我決定再仔細察看,卻遍尋不著。
「該不會你還沒找到出問題的地方吧?」我提高音量問遠處的笹倉。
他沒回答,我繼續端詳引擎。
真的很美。
這架飛機服役才半年左右,外表當然很完美,但我指的是它的造型很棒。機體內錯綜複雜的進氣排氣系統,簡直媲美人體構造;相對於活生生的曲面,散熱裝置彷彿整齊排列的銳利刀片。一直盯著看的話,好像整個人會被吸進去似的。
「喂,」下面的笹倉大叫,雙手各端著咖啡。「下來。那不是妳該待的地方。」
我抓住吊梯下到地面。
「謝謝。」我接過咖啡。
湊進嘴邊,發現燙得不得了,喝不出個所以然。
「還不知道哪裡出問題嗎?」我問。
「想都別想,」笹倉翻起眼睛看我。「那是我的工作,妳只要回房間好好睡一覺,明天早上我會還妳一架完好無缺的飛機。」
「你這種態度……」我一隻手摸著機身,感到一股冰涼。「根本就有問題。少裝了。」
「好啦,我知道了。」笹倉攤開手。「那具引擎確定不行了。」
「嗯……果然。」我不禁嘆息。
「當時妳跟敵機都想盡辦法要擊落對方,結果會變成這樣也不奇怪,妳說對吧?」
「嗯。」
「何況,這又不是散香。」
我嘖了一聲,看著笹倉。
這句話我怎樣也不想說出口。笹倉一定看穿了我的心情,才故意說出來的吧?身在地面,他的善意或許已經到了白白浪費的地步。他是個好人。
「總比被敵機殲滅的好。」笹倉說。
我也認同他的說法。
道理我都明白,可是還是不懂為什麼情緒起伏那麼大。話說回來,有太多我無法理解的事情在四周徘徊不走。這種情況多的是,普通得很。就算是我,也會有不瞭解自己的時候。
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視線轉移到隔壁。那是Teacher的飛機。
我慢慢走過去,往尾翼靠近。
「不許碰!」笹倉吼住我。
我回頭看他。
「碰了會害我捱罵的。」笹倉說。
「我沒碰,」我雙手攤開給他看,覺得有點可笑。「可是你早就碰了吧?」
「還沒,上頭沒指示,」他歪著嘴搖搖頭。「他好像很信任上一任的技師。」
之前有個技師被調走,而我跟笹倉取而代之來到這裡。基地裡應該還有其它技師。上頭還沒決定誰負責Teacher的飛機,但可想而知,笹倉絕對排在最後。
我沿著機體邊走邊看。
座艙罩旁邊,機體側面有一小排標記,幾乎佔去整塊面積,隨便看過去也知道有三十個。聽說這表示他的第三十架飛機,而且由他擊毀的敵機數量是這個數字的五倍。總之那是個所有人都望塵莫及的天文數字。
當初得知轉調到這裡,我又驚又喜,因為這個單位是名門中的名門。這裡有個傳說中的英雄,同時也是我崇拜已久的人物,我緊張到覺得連吸進去的空氣都凝結在胸口。而時間也才過了一個禮拜。
目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