換下一身戰鬥服,我離開房間。雨已經停了,路燈周圍好像起了霧。這樣的天氣是普通抑或異常,我還不甚瞭解。
餐廳位在一樓深處再下幾個階梯,跟辦公室同一棟大樓。那邊的窗戶正對中庭,平常看得見部分管制塔,不過現在天色已晚,只剩下一片漆黑。被黑夜籠罩的空間像水族館似的,片刻不得安寧。
餐廳聚集了十個人左右。藥田坐在前頭,其它人我還沒來得及記住他們的名字。清一色的男性裡沒有最重要的Teacher。驍勇善戰的故事就此畫上句點了嗎?沒有合田,笹倉也不在;在座的人都穿著便服,也不清楚他們是否都是飛行員。
我先進去廚房,裡面有個老婦朝我走了過來。她非常臃腫,身上的圍裙顯得好小一件。
「聽說妳不想吃?」對方先開了口。
「對不起。」
「真拿妳沒辦法,等一下可不要喊餓。」
「我沒事。」
「喝點湯怎麼樣?」
「不了。」我搖搖頭。
回到大家引領企盼的地方,藥田幫我拉開椅子。
我坐在藥田旁邊。對面坐著兩個人,隔桌三個人,再過去還有四個人。每個人都緊盯著我不放。
我嘆了口氣。實在不喜歡也不懂得處理這種場合。面對人群說話的時候,總覺得自己像個人偶,好想手一扭、頭一擺什麼也不管;甚至幻想往後倒的話,眼睛會不會自動閉上。
「真是的……」我回頭看著餐廳門口。沒有人站在那裡,但那是宿舍的方向。「擊落兩架敵機的事,不是已經說完了嗎?」
「妳好像不太感興趣,」對面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男人問。
這個男人有著一頭往上梳整的金髮,薄薄的嘴唇則是那種怎麼樣都笑嘻嘻的形狀,很社交的感覺。他的名字,對了,叫做辻間。
「但我們很想聽聽妳的說法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知道天才再多的事蹟,也沒辦法列入參考嘛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我點頭。原來我不是天才。
「簡單地說,」我開始解釋:「當時敵機位在斜後方三百公尺、高度一百五十公尺的上方。對方準備迴旋向下的時候,我已經全開油門俯衝,也放了襟翼。從角度上來看,對方錯估我的速度。然後,就在相距不到兩百公尺的時候,我趁勢拉抬機頭,對方的速度當然也更快。
「失速?」隔桌的人發問。
「是的,」我點點頭,伸出雙手模擬我跟敵機的位置。「失速前,我將油門全開,結果渦輪後流導致反轉。對方正對著我衝來,搶先一步攻擊。」
「真危險啊。」辻間說。
「兩方交手,速度不是決勝關鍵,因為都已經夠快了。大約下降五十公尺時,我向上抬升,回覆舵面,立刻反擊。」
我雙手一攤。
「然後就結束了?」不知是誰冒出的話。
「對,」我簡而有力回答:「的確花了不少時間。」
我聽到有人細碎雜念的聲音。話題結束,我鬆了一口氣。好想趕快撇開煩人的事。
「開翠芽的時候發生過幾次?」倚在窗邊的男人問。
「一次……」我回答:「今天是第一次。」
「Mark Ⅵ啊?」
「我之前沒駕駛過翠芽。」
「那之前開什麼?」
「散香。」
「散香?」對方抬高了音量,好像很吃驚。「這兩款完全不一樣啊。」
「嗯,是不一樣。」我點頭。
翠芽Mark Ⅵ是我今天第一次駕駛的戰鬥機,機頭搭載二十一汽缸空冷式引擎,無論爬升力或速度都十分驚人,是一架重型戰鬥機,火力也很充足;弱點在於續航力稍弱和不擅低速回旋。至於之前所駕駛的新機種散香,機身後方配備的則是水冷式引擎,非常輕巧。
不過散香服役的時間不長,基地對它的認知也不深,我只是湊巧被分配到這架尚待評估的飛機。其它隊員都說我的籤運很差,但一入基地就遇到衰事,所以之後遇到任何機種反而都能坦然以對。
那一年我的經歷就是如此。
「我,可以回去了嗎?」我問。並非刻意看著誰,但正面剛好是辻間。
「啊,當然可以……」辻間點點頭。「累了喔?」
「不,不是這樣,」我起身搖頭。「我沒事。」
大家一定認為這傢伙怎麼那麼灰暗。其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