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讓他去買。一會兒,王璜生回來了,說這裡沒有速寫本賣。顯然,美術館的服務工作還是有些不周到。於是王璜生從辦公室找來一張影印紙,先生說這紙也可以。紙有了,可是模特兒那邊出問題了,瀚瀚怎麼都不願意來做模特兒。這個小孩居然還放出來一句話:〃要畫我,有本事不要看我。〃先生說:〃你不來,我也照樣畫你。〃憑著印象開始動筆畫畫。畫得差不多的時候,瀚瀚倒有了興趣,不斷地湊過來看,先生這時才有機會好好看他幾眼。一會兒就畫好了,大家都過來圍觀。這時瀚瀚又發話了,說要他爸爸給畫裝個框,掛到他二樓的房間裡。先生沒有聽清,問他剛才說的是什麼。我把瀚瀚說的話告訴先生,先生聽了哈哈大笑。
2004年10月22日上午,〃黃永玉八十藝展〃在廣東美術館開幕。下午,〃與黃永玉大師面對面:黃永玉八十藝展講談會〃在該館多功能廳舉行。講談會由王璜生、陳履生主持。會場座無虛席,過道中臨時加了許多椅子。聽眾大都是廣州美院的學生。下面是他在講談會上的錄音。
黃永玉:我和廣東有很深的關係。〃文革〃最困難的時候,我的情感也是與廣東連在一起的,許多畫都是寫廣東的生活。那時白天鬥爭、開會,半夜我畫了一張畫,畫解放前與朋友在佛山喝茶,回憶那個情景。剛畫了一半,我的愛人從裡面出來說,〃來人了〃,我就趕快收起來,壓在磚下。我看見派出所和居委會的人一起走來,就告訴愛人,如果我被抓進去了,她就要帶著孩子回香港,好好生活。然後我就開啟燈,一邊學毛選,一邊等著人來抓。等了一會兒,不見他們進來,我耐不住就出去問他們是什麼事。他們答:〃沒什麼,抓小偷。〃我心裡想,美術創作的活動同做小偷是一樣的。到了〃四人幫〃垮臺後,我把那張畫拿出來,又重新題了蘇東坡的詞,然後寫了我的做畫經過,現在這張畫放在香港。這說明我那時的情感是與廣東聯在一起的。現在到了80歲,一個人有幾個10年呢,如果要誇獎我,就是勞動態度好吧,這也不能說藝術手段好吧。牛的勞動最好,但也不能說是藝術,現在不能說出什麼所以來。我們湖南鳳凰人的性格同廣東人一樣,是什麼樣呢?一是不故作熱情。二是辦事講效率。先講效率,再談別的。三是情感很專注,做朋友就是一世的朋友了。還有信用,講事不繞彎;對朋友不欺騙,但總上別人的當。比如做裝修,廣東人一來就做,做完就算,工作效率很高,這點比鳳凰人做得好。這是開始我要講的話。另外是藝術上的問題,我說過,我在正式的學校裡受的教育不多,圖書館的教育多,社會的教育多。情感對我來說是個感恩的過程,所以,我就說等我死了之後,骨灰就算了。重要的是愛、憐憫、感恩,要骨灰做什麼呢?放在家裡,兒子對它很尊重,到了孫子就不知它是什麼了。魯迅說:〃如果一個人不活在人的心裡,他就真正死了。〃我說要活在人的心裡幹什麼呢?每個人都活在心裡負擔很重啊。一個人的一生飽和了,就可以了。做事大做事小,問題都不大。每一個國家只有一個總統,科學家也不可能人人都做。我這個人不是很有出息,像射箭,把弓拉滿就可以了,有沒有效率就不管它了。對人也是這樣,不要做聖人,過得去也就可以了。我曾經告訴一位母親,不要讓她的兒子長大後一定要做大畫家,眼前畫畫,長大不一定畫畫,免得做人很累,也不要每科都得一百分。做聖人不容易,周圍的朋友覺得你過得去就行了;也不要要求朋友做聖人,多一點愛,關係就會好。看書也是這樣,我看了很多書,看得很快,一本書不是每個字都高明,記住它高明的地方就行了;需要它的話,用一下就行了。我看小說不記故事、情節,主要記他寫得高妙的地方,技藝講究的地方,不太為故事動感情。畫畫也是這樣,因為沒有學習過,所以,我說我沒有吃過正餐,不夠有自己的風格,東撿西撿成長起來的。確實如此。我要講的就是這樣,請大家有什麼問題問我,隨便聊天吧。
問:您的繪畫是對中國傳統的傳承和光大,但現在中國的傳統是逐漸被削弱的,您覺得應該如何把中國的傳統藝術留下來?
黃:不要擔心,起碼我不擔心。我講一個例子,我的家鄉有地方戲,有漢戲,有儺戲,有辰陽高腔,當然這些戲都很久了,我每次回家都想看看。有一次我看到了這個儺戲,但演的是現代戲,我不喜歡。我喜歡傳統的。可是,慢慢就沒有了,消失掉了。〃四人幫〃打垮之後,我在家鄉的小街上,那時都比較冷清,我聽到有人唱儺戲,我就打聽,請他們來唱。這些唱戲的成員都是染布的、殺豬的、種菜的、挑糞的等。我當時沒覺得他們的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