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女退下,臉上猶帶驚慌。那等虔敬侷促的模樣,縱然生得再好,也失了少女該有的天真靈動了。
片刻後琴聲響起,尋常的一支《清平樂》,倒也中規中矩,說不上多好,也談不上多壞,聽得他昏昏欲睡,倒也算一種特別的功用。
他打著呵欠問靳七:“你說,可淺媚這會兒在做什麼呢?”
靳七早已不間歇地派人打聽著了,見問一聲,忙道:“這會兒……可能還在吃荔枝吧!”
“荔枝?”
“是呀。南方供來的荔枝,她以往似沒吃過,甚是愛吃,昨日把她的份例吃完了,今天又讓怡清宮陳總管去要了一大簍子。聽說瑤華宮沒分到,還送了一大盤過去給杜賢妃。”
“荔枝……也算是難得的了,管事的怎麼肯一給就是一大簍子?”
“她叫人傳話,說是皇上晚間要過去和她一起吃荔枝,管事們還敢不給?何況這東西也放不了多久,不過兩三日,便色味俱變,沒法吃了,管事們留著也沒用。”
“哦!”
昏昏欲睡的眼睛有了點神采。
他定定地望著殿外沉沉夜色,忽然一躍而起,“走!”
靳七忙跟在他後面小跑著問:“去哪裡?”
“吃荔枝。”
靳七額上的汗淌作了涓涓細流。
他動了動嘴唇,到底沒敢告訴他,可淺媚聽說他用了晚膳直接去了乾元殿,把剩下的荔枝全拿出來分給了宮人,等他們趕過去,只怕連荔枝核都清理掉了。
怡清宮已經宮門緊閉,卻有笑鬧叱喝之聲不絕於耳,老榕高張翠幄,沙沙搖曳,似在應和宮中的笑語。
唐天霄立於門外,傾聽著院內動靜,不覺唇角揚起輕笑,卻哼了一聲道:“她居然還玩得這般開心!”
他並沒有帶小內侍在身邊,靳七隻得自己上前拍門,叫道:“皇上駕到,可淑妃速速迎駕。”
宮院內立時靜寂,只是輕微的利器破空聲間歇傳來,一時也聽不出是什麼聲響。
須臾,宮門大開,接駕的宮女內侍跪了一地。
但可淺媚並沒有上前迎駕。
她一身秋香色束腰寬袖衣衫,正執著前兒把玩的那把短劍舞著。
月華如水,將劍身映得水銀般燦亮流光;伊人英姿颯颯,翩如驚鴻,意態安閒,劍氣卻勁健有力。
忽一回眸,瞧見唐天霄含笑走近,她莞爾一笑,忽揮袖如蝶翼乍展,劍氣如練,徑奔唐天霄面門。
唐天霄亦是家常裝束,行止極是輕便,見狀不過身形一動,便已輕鬆閃過,然後手腕一勾,徑劈向可淺媚持劍的右手。
他素來隨身佩著寶劍,但和可淺媚在一起玩鬧慣了,知其武藝深淺,也不忙拔劍,只以空手和可淺媚相搏。
可淺媚畢竟是女子,身姿靈巧,擅用巧勁,才會在選擇了最適合她的長鞭作為對敵武器;她的劍術雖然也還過得去,比起唐天霄來卻遠遠不如,何況還是短劍。
來去不過七八回合,唐天霄已覷空飛出一腳,趁她傾身閃避時出手如電,飛快拿捏住她握劍右腕,不許她右手再動彈。
一群宮人顯然早先就在圍觀可淺媚舞劍,如今見唐天霄毫無見責之意,反換了和她一起嬉鬧,一般地繼續圍觀,見此情形,立時鬨然叫好。
唐天霄見可淺媚依然緊握著短劍不肯鬆手,手上便加了幾分力,笑道:“你敗了。還不鬆了手求饒呢?”
可淺媚漲紅了臉,忽然一揚左袖,竟拿袖子使了長鞭的招式,飛快地纏向唐天霄脖頸。
二人貼得極近,呼吸撲到了對方的面龐。若唐天霄鬆開她右手手腕,便勢必要被她的袖子纏上了。
唐天霄眨了眨眼睛,沒閃,由著她的袖子纏上自己的脖頸,卻只是鬆鬆的,並不敢用力。
低著黑黑的眼眸,她垂落的長長眼睫如蝶翼般扇動,似在考慮著要不要勒他一下,逼他鬆了自己給扼緊的手腕。
唐天霄只覺好氣又好笑,忍不住“噗”地笑了,鬆了制住她的手,也不理脖頸上加把力就能把他勒個半死的長袖,扣了她的後腦勺便親住她的唇。
可淺媚驀地張大眼,明月流輝似在頃刻澆了滿眼,清嘉燦亮,映著他的韶秀面龐,他的烏黑雙眸。
四目相對,有甚麼幽幽的情愫綿綿地流轉開來,明淨如亂山積雪,高遠如長空片雲。
周圍忽然便靜悄悄的,躡手躡足退開了的宮人腳步衣袂聲幾可忽略不計。
這世界便只剩下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