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豈足憑信?今日見了你,倒不由對他佩服加上三分。今日我就與你打上一場,也算可略洗我今日才生的未得見那小骨頭一面之憾。到時,你若輸了,我扣下你,也不怕你師父不來領你。”
說著,他推案而起,就向堂下走來。沒想李淺墨面色略暗,卻什麼也沒說。虯髯客雖是豪雄,卻也心細如髮。忽然想到,口裡忽低聲喃喃道:
瞻彼淇奧,綠竹猗猗?
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
如琢如磨;
……
如金如錫,如圭如璧。
……
有匪君子,終不可諼兮?
眾人沒想到他這樣一個人,竟也可隨口誦出《詩三百》之篇什來,一時不解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。
他口裡念來,卻全是疑問的語氣。
卻見李淺墨面色慘淡,虯髯客看向他的臉,已知答案,卻猶不敢信,沉聲道:“那小骨頭,難道竟果然……”李淺墨緩緩低頭。
虯髯客默然一晌,似也覺情懷慘淡。只見他立在那裡搓了一會兒手,忽然走回自己案邊,端起李淺墨適才擲回的那甕酒,臉色若有追思。
可他不慣作此兒女之態,忽然大笑,舉起那壇酒,就向肚裡灌了下去。直待近一整壇酒被他飲空,才聽他粗聲大笑道:“當年大野龍蛇,如今盡歸何處?”說著一擺手,“罷罷罷!老子今天情懷轉惡,沒興趣玩人了。”
眾人還不解他是何意思,卻見他忽回過臉來,環目怒視道:“妙人不盈壽,蠢貨遺千年。還不給老子滾!”
東宮與魏王府之人面面相覷下,猶不敢信,一時未能明白。及至明白過來,再顧不得面子,只見瞿長史與那六名護衛簇擁著魏王;杜荷、趙節、張師政等簇擁著太子李承乾,也顧不得面子,急急地就向門外散去。
倒是李淺墨一時沒動。
他怔怔地望著那個老人,心中暗想:師父走了,自己心中悲痛,自是無可言說。可眼前這老人聽說師父死訊,那一剎那間的情懷轉惡,愴然神傷,卻也是自己不能全然瞭解的。所謂兔死狐悲、物傷其類,這話細想起來,卻也令人傷懷。那些大野豪雄,曾共同擁有過怎樣的一個時代?自己就算窮摹細索,卻也不過僅能略窺一二了。
——想起師父曾有過的那麼多他不知道的過去,不由讓他心中更增傷感。略怔了一會兒,虯髯客對他一擺手:“你也去吧。”李淺墨怔了下,默默地就待離去。卻聽身後一個女孩兒的聲音道:“等等我!”那聲音大是惶急。
李淺墨一回頭,卻見那胡人少女一雙美目正焦急地盯著自己。她似生怕自己拋下了她,急奔過來,一把就抓住自己衣角。
那邊虯髯客一見之下,不由一笑。李淺墨臉上沒由來地一紅。
卻見虯髯客似乎霎時間心情轉好,衝著自己與那少女背影叫道:“記著,你還欠我一戰。”
李淺墨後背一挺,感覺到那胡人少女硬塞進自己手中的纖手,感覺到虯髯客那一語中的凜然之味與濃烈的生趣,心情一時竟然豁朗起來:師父說得沒錯,這個世界,畢竟還是有很多東西是如此有趣,如此惹人玩味,又如此引人期待……
【六、烏瓦肆】
烏黑烏黑的瓦,在這片街坊裡高高低低地錯落著。這一片街道相當逼仄,兩邊人家伸出的屋簷也矮,簡直緊緊地逼著行人的頭。
這一片街坊裡,到處都瀰漫著一股摻和著油香與劣酒香的氣味,再有,就是婦女們頭上那浸著油汗的脂油氣。屋簷間的路,本該是直的,卻被那屋簷以及簷下延伸出來的各式各樣的買賣夾得七歪八扭了。那些買賣五花八門,滿眼望去,到處都是人。只覺街被屋簷擠著,人被聲音擠著,鼻子被氣味擠著,擠來擠去,卻擠出股壓抑不住的熱鬧快活來。
這裡名叫“烏瓦肆”,是長安城中市井百姓們頂好的取樂去處。只見賣吃食的,樗蒲賭博的,唱曲子的,彈琵琶的,鬥雞的,跑解馬的,耍百技的乃至操持皮肉生涯的……真是應有盡有。
別看這裡門面不太光鮮,可那門面光鮮的去處,普通百姓也去不起。這裡起先是長安城中劣等布匹的集散地,凡是苦哈哈們要沽衣服,多半就要到這兒來。如今,卻成了百貨雜匯、吃食雜耍的一個去處。
聽著門外無時無刻不有的雜亂人聲,李淺墨卻感到一點安然。
他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。重回長安後,每逢心情低落,或情懷難堪時,他總願來這裡坐上一坐。
自從西州募事罷,與羅卷一別,一晃眼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