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麼冷靜,那麼客觀——她的確是害怕了,從來沒人這樣跟她說過話。她是生來的寵兒,犯了天大的錯,流一流眼淚,一切都可以平息,她慣用的利器,無法制敵於這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裡。
“不過你不用怕。”周明宇漠然看著她:“我想過,我要怎麼報復你們。怎麼讓你和寧某人生不如死,她受的苦,我要你們加倍。我的確這麼打算過。”
“可再想一想,我有什麼權利那樣,哪怕我多信任她一點,你又怎麼會有機會?”
他的語調裡有一種心灰意冷:“是我的問題,連自己愛的女人都不能信任,我活該。”
“你明天,向人事部遞一份辭呈,愛去哪去哪吧,從此別讓我再看到你。”
“明宇哥哥……”
這一聲全面觸發了周明宇的厭惡,它們被壓抑到極致之後,此刻在他神色和聲音裡猛然爆發:
“滾。”
尤佳後退一步,淚流滿面:
“可我那麼做,也是因為愛你,明宇哥哥,是因為愛你。”
“我以前也以為,喜歡一個人,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。”
“現在想想,還真他媽變態。”
他再也不看女孩一眼,轉身離開。
關娜在公司印表機旁,看白紙黑字被一點點吐出來,捏著這墨香宛然的一張紙,她在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名字。
“決定了?”老闆接過辭呈,抬頭看她:“其實我可以放你長假。”
這個和藹的老頭,她心裡想,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遇上這麼可愛的領導:“不是這個問題。”
他嘆口氣:“年輕人,不該這麼經不起挫折。”
關娜只能笑笑。
老闆開啟一本資料夾,把辭呈放進去:“行,你先出去吧。”
關娜一出門就見到小王正往這兒望,一邊鬼鬼祟祟不知在跟誰通電話。
她沒多注意,回到座位上收拾個人物品,把作廢無用的檔案堆到一旁,準備待會兒送到碎紙機裡去。
抽屜差不多被掏空了,木質的底上,空蕩蕩的躺著一張小紙片。她伸手進去,拿它出來時手腕擦到抽屜邊緣輕微突起的木刺,有一點點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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採購部經理 周明宇
燙金的幾個字還沒有褪色,紙張散發薄脆的香氣。
指尖摩挲過,再摩挲過最後三個字,它的質感,像新鮮的一片玫瑰花瓣。接著她把它扔進那些故紙堆。
關娜一手推開公司的玻璃門,像港片裡被解僱的,失意寥落的小職員一樣抱著個紙盒,最上端是一個水杯,用塑膠紙裹了,半個模糊不清的輪廓露在外頭。
直走過去是電梯,但她略偏一偏頭,就看見周明宇。
他坐在距離電梯幾步之遠的長椅上,形單影隻。
安全出口也在旁邊,整層的進進出出,這裡是繞不開的所在。
他起身向她走來。
關娜發現他手上纏著紗布,唯一的念頭,是他真的受了傷。右手竟然也開始有莫名的痛意,她無意識地蜷起手掌,指尖抵進掌心摩挲。
而周明宇注視著她,彷彿周圍的一切盡數熄滅,只有她是鮮活躍然的火光,迫使他不能轉開視線。由遠及近,她觸手可及。
可他只是伸手按了電梯向下執行鍵,接著去接那一紙盒零碎,關娜卻在這一秒反應過來,輕輕避開:
“不用了謝謝。”
“我們別在這裡拉扯,你也不要對我這麼客氣。”周明宇看著她:“行嗎。我就是想跟你談談。”
“可我還有事。”
“你有什麼事,去哪裡,說出來我送你去。”
關娜無奈。兩個人僵持在那裡。
數字一個一個跳躍,電梯在慢慢接近。
關娜長吸一口氣,再慢慢吐出來:“好吧周明宇我直接一點。我也不喜歡拉扯,我不讓你送是因為我不想再有糾葛,我也不想進行任何談話這沒有意義。我走了。”
“叮”的一聲,梯門在他們面前不緊不慢地滑開。
關娜抬腳想走,可是尚未來及移動分毫,周明宇從身後一把把她抱住:
“娜娜,你別走。”
他曾以這樣的姿態,在她耳邊溫柔纏綿地說,來,跟我說,什麼都行,我幫你搞定。
彼刻的繾綣太讓人貪戀,而此刻都成落空的幻覺。
他抱著她,而她緊緊勒住懷中紙盒,彷彿她的生命和意志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