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蓉,他順著她的手指望去,目光穿過木芙蓉,看到九曲橋上站立著兩個互相依偎的學生,湖水平靜如一面鏡子,他們的身影在鐵柱上白熾燈的照耀下投射在湖水裡,畫一樣美,男的手裡拿一本書,沒有開啟,他在給女的背誦詩歌呢,李商隱的詩,體弱多病的李商隱把心放進了詩歌裡。昏暗的光線下,他們看到了美好的未來,陶醉在過去人給他們帶來的感動裡,女的把頭埋在男的胸膛裡,雙手緊緊抱住他勻稱的腰。他不喜歡那花朵,任何花朵都是不應該喜歡的,它們是片刻的存在,最易引起傷感。她笑,格格格,銀鈴風中的微音。她喜歡那花朵,嬌羞的花朵,夾竹桃和茶花都是嬌羞的,白的紅的映山紅,黃的白的紅的*,白的梔子花,只要是花朵,她都喜歡。那片刻存在的東西里含著永恆,永恆的形式。花朵開了要敗,敗了總是要開的,形式永遠存在。她總能等到花開的季節。她們透過彎曲細小的;麻石路來到綠色平整的草坪中間的亭子中,亭中有一圓石案,四周有四面石鼓凳,他們相對坐下,她看著他的眼睛,記住了他的眼睛的特點,黑又大的眼眸裡有一小塊不明顯的更黑的斑點。右眼裡。他看著她濃密的黑髮,想到了他最愛的人,妹妹。他是一個孤兒,三歲死了父親。母親是一個殘疾人,右腿瘸,小兒麻痺留下的。母親說她的命苦,在孃胎裡就開始受罪了。她脾氣壞,喜歡無緣故地發脾氣,指揮欲特別強,總是命令他做事。她好象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,不會哭也不會笑,即使是抱怨自己的右腿,也是冷冷的語氣。他在那個沒有愛的家庭里長大,心中盡是黑暗和絕望,他感到他正被一輛馬車押送到一個荒涼的地方,一直走下去,直到死亡。她是陽光,一縷輕柔的陽光透過他狹小的血管在黑暗的心房裡灑落了下來。於是,整個世界向她開啟了,他的眼睛看到了全新的東西。母親不是冷血的人,她的身材多麼瘦弱,總讓人擔心會被風颳走,卻支撐著一個家,她從不抱怨別人和上帝,她細小的手指上只有青筋和一層面板。她為什麼那麼節儉,不肯吃一個雞蛋,都是為了孩子。她硬是讓他背誦了一本李商隱的詩集,她為什麼要選擇李商隱,因為她的心太多情。一定是。女人是美麗的,她們用靈巧的雙手裝點生活,又讓別人欣賞到她們的生活。山風和小亭是最美妙的,在山風裡,他聽到了校外自然和諧的合唱,在小亭中,他看到了未來世界上最美的新娘。
白歌想了解我的過去,他認為只有我把過去告訴了他才算完全信任他把他當朋友。我喜歡講我的過去,給朋友講,更剛認識的同學講,只講我得意的一面,失意的一面就算了。以前,我面對的聽者都是女孩子,如今是一個男的,且很英俊,我該如何講我的過去呢?還有,他是一個文章家,詩人一樣的文章家,我的話不能讓他覺得俗氣,也不可能欺騙他。他的眼睛裡有一把鋒利的劍,能剝去虛假的外衣。多想無益,想說什麼就說什麼,我又不是罪犯,有什麼可怕的。從我七歲說起吧!我是一個有點怪怪的人,你知道吧!我特別喜歡和男孩子打架,特喜歡欺負他們,直到把他們弄哭我才甘心。男孩子哭泣的樣子很醜,我不能多看幾眼的,女孩子不一樣,她們哭泣的樣子很動人,沒有人不被女人的哭泣打動。說也奇怪,我和我最愛的男孩子卻是最大的冤家。我們兩個一見面就都來氣,就想上去給對方一巴掌,然後把他打趴下,再狠狠地揍他。讓對方怕自己三分,我們打鬥了不知道有多少次,現在我的手背上還有他咬過的傷疤呢。永恆的記憶,看到它,我就想起了那可愛的往事。我們最終也沒有分出勝負來。最兇的一次,是在一次遊戲中,他扮演將軍,開啟衣服紐扣,把衣服的袖筒在脖子上打個結,奔跑起來,衣襬飄飛,很是威風,我看到就很想學他的樣子,但是,我卻擋在他的面前,毫不講理不讓他過去,他的夥伴們都圍了上來,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的將軍是怎樣對付一個女人的。將軍憤怒了,女人是不能阻擋他的道路的。他大吼一聲,向我撲來,我們扭打在一起,我抱到他的身體的時候,想告訴他,我那樣做,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,他為什麼就不能多看我一眼,多愛我一點呢?他為什麼感覺不到和他撕打的人是最愛他的呢?我來不及多想,我們滾動在潮溼的土地上,衣服頭髮上全粘滿了暗黃色的沙土。他扯掉了我三支黑色的髮卡,還有我心愛的紫色的花束。我頭髮完全散揩了,我感到我像個瘋婆子,我受不了,把他推到了窪坑的積水裡,他的腳下打滑,撲通倒進了水裡,牙齒上都是泥水,他本來是可以和我拼命的,他沒有,他站起來,看看他的夥伴,又看看我,然後,說了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,然後,擰擰以後,走開了。從那之後,我們再沒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