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明珠攏著一身銀灰大氅,一進書房便跪在了地上。
大老爺鄭佑誠坐在書案後嘆了口氣:“明珠,起來說話。”
鄭明珠膝下並沒有墊蒲團,依舊挺直腰肢的跪在寒涼的石地上,言辭中帶了些平日裡少有的懇切:“爹爹,女兒不日便要出門子了,往後能在爹爹跟前盡孝的日子也少,今兒女兒有幾句心裡頭的話,萬望爹爹聽上一聽。”
鄭佑誠瞧著她肖似小王氏的側臉,心裡也感慨,一個恍惚這女兒就長大了,他不由也溫和了眉眼:“你說吧,為父聽著吶。”
鄭明珠先給鄭佑禮磕了個頭,道:“明珠先行謝過爹爹這些年的養育之恩。孃親早逝,爹爹多有辛苦。”
鄭佑誠心裡微微一酸,道:“我知道,這麼多年你們姐弟在心裡還是有些怨懟為父,當年你祖母叫我續娶你母親的庶妹為繼室,我卻一意孤行娶了鄧氏進門,瑞哥兒那會子還太小不記事,你和昭哥兒卻是有些懂了,還曾聽了你祖母的話來父親跟前兒哭過。”
鄭明珠微微扭頭:“爹爹都還記得……”
鄭佑誠笑了一下:“自然記得,你當時哭的都抽氣了。”
“可還是沒能阻得了爹爹……”,鄭明珠聲音淡了下來,繼而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,有些艱澀的道:“女兒知曉等下這話會冒犯了爹爹,可是今日不問清楚女兒於心不安。”
鄭佑誠不明所以的看著她,便聽鄭明珠問道:“女兒想知道,爹爹是否在我娘還未病故之前便與鄧……便與如今的母親相識?”
鄭佑誠皺了下眉:“你問這作甚?”
鄭明珠微抬著頭,略顯倔強的瞅著他:“求父親解惑。”
鄭佑誠審度的看了她兩眼,稍一沉吟答道:“見過,但算不上相識。”
鄭明珠攥緊了衣袖:“那我孃親的死……?”
“混賬!”反應過來鄭明珠的意思後,鄭佑誠猛地厲喝了一聲,他叉著腰在地上大步踱了幾個來回,憤怒而又心傷的指著鄭明珠:“你!你真是……!我問你,是不是你與昭哥兒都是這般揣度為父的?怪道這些年來你們與繼母不親近也就罷了,與為父也是不甚親厚,卻原來……哎!”
鄭明珠淚花滾了滿臉,,哽咽道:
“幼時不曾這麼想,也不敢這麼想。那時只覺父親是不要我們幾個了,才叫我們跟在祖母身邊,祖母疼著我們護著我們,從來東西都不敢叫直接進嘴!倘使磕了碰了更是一院子的奴婢要遭殃,可這些,父親何曾關懷過?
——更何況我娘病故僅一年父親便迎瞭如今的母親進門,爹爹,你曉得當日五歲多的我們是有多惶恐麼?祖母日日告誡,下人們嚼舌根的風言風語,說繼母非出身世家,卻姿容絕豔,燕州城裡比得上的也沒幾個,更不要嫁過來是又是財富滿車……爹爹,我與昭哥兒不往偏了想也難啊!”
鄭佑誠閉了閉眼,一時竟也哽住了。
他有些典型北方父親的性格,孩子小時候尚是抱一抱疼一疼,越大了便越嚴厲,男孩兒尚好一些,女兒反不知該如何疼了,又因著有許多事是不方便問的,總是不如有孃親在身邊的好。
他當時也是怕明珠太小,在鄧氏這受了委屈不敢說,這才同意她養在松菊堂。想著跟祖母總是親近,有什麼話也好說,他後見吃穿用度上王氏一應都是最好的,又親自教明珠讀書識字,他放了不少心倒也確實少過問,哪知明珠敏感至廝?
鄭佑誠心頭大震,不禁生出些後悔,頷首道:“是為父的疏忽了,可憐了你們姐弟三個。只是你母親的確是生瑞哥兒時落了病根兒,爹爹也很是痛心,換了幾個大夫,終是不治;至於娶了鄧氏,爹爹……自有自己的道理,此事,我也只能如此說。”
他頓了一頓,帶著點愧疚問:“你若不信,為父也沒有辦法,你自可找了當日的大夫來問。但為父在這裡可清清楚楚告訴一句,你母親的病故沒有任何問題,明珠,你可信爹爹?”
鄭明珠拭了下淚,垂著眼沉默了一會兒,而後抬頭道:
“女兒心裡雖則曾有存疑,但這些年來也不是沒長眼睛,我素日裡與母親和七妹妹在爹爹瞧著是不親厚,實則是我自己曉得自己個的性子孤冷,素不怎麼與人合群,總怕母親與七妹妹嫌了我。
經了這麼些年,我瞧著母親與妹妹都是大度的,心裡頭自然也有了譜。只是明珠敬重父親,愈敬重愈不能有一絲影兒,必得父親親口答了才算,如今父親既說,明珠自然就信。”
鄭佑誠心下一陣溫暖和疼惜,道:“好孩子,如今你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