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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部分

杭布得意地笑起來。“大人一舉收復武昌、漢陽兩大名城,為國家建此不世功勳,下官十分欽敬。朝廷派下官來,雖說是襄助軍務,但下官認為,這不啻一個學習的好機會,故欣然前來,望得到大人朝夕教誨。”

“部郎為朝廷鎮守留都,功莫大焉。湘勇得部郎指教,軍事技藝將會與日俱進。國藩今後亦有良師,匡誤糾謬,少出差錯,無論於國於己,部郎此來,賜福多矣。”

“大人客氣。請問武昌城內局面如何?”

“近日已漸趨安靜,各項善後事宜正在順利進行。只是常有小股長毛隱藏在街頭巷尾,不時向我軍偷襲。部郎若不在意,過兩天,我陪部郎到城內各處走走。”

德音杭布聽說城內尚不安定,心中有幾分害怕,便說:“好,過幾天再去吧!這兩天我想與各位同寅隨便晤談,藉此熟悉情況。”

曾國藩心想:看來這角色不安好心,得多提防才是。略停片刻,曾國藩換了一個話題:“部郎過去到過武昌嗎?”

“下官過去一直在京中供職,前幾年調到盛京,除開京城到留都這段路外,其他各處都沒去過。久聞武昌名勝甚多,只是無緣一覽。”

“這下好了,待戰事平息後,學生親陪部郎去登龜蛇二山,憑弔陳友諒墓、孔明燈,看看古琴臺、歸元寺。”

德音杭布大喜:“是啊,晴川歷歷漢陽樹,芳草萋萋鸚鵡洲。武昌自古便是九省通衢之地,好看的地方多啦。只是不敢勞動大人陪同,待下官一人慢慢尋訪。”

“部郎高雅,學問優長,實為難得。”

“慚愧,要說讀書作詩文,下官只可謂平平而已。只是平生有一大愛好,便是收藏字畫碑版,可惜戰火紛亂,旅途不靖,不曾帶來,異日到了京師,再請大人觀賞。”

曾國藩想起自己竹箱裡正藏著一幅字,便笑著說:“國藩亦好此類東西,只是沒有力量廣為收集。現身旁只有一幅山谷真跡,不知部郎有興趣一看否?”

德音杭布立即興奮起來,說:“下官能在此地看到山谷真跡,真是幸事。”

曾國藩本想要王荊七去臥室取來,突然想起郭子儀當年洞開居室,讓朝廷使者自由進出的故事,便說:“部郎若不嫌國藩臥室齷齪,便一同進去如何?”

“大人起居間,下官怎好隨便進去。”

“部郎乃天潢貴胄,若肯光臨,真使陋室生輝。”

德音杭布雖是滿人,但與愛新覺羅氏並無血緣關係,聽此出格之頌,他樂得心花怒放,連忙說:“難得大人如此破格款待,下官真受寵若驚了。”

曾國藩領著德音杭布進了臥室。門一開啟,簡直令德音杭布不敢相信,這便是前禮部侍郎、現兩萬湘勇統帥的居室!只見屋內除一張床、一張書案、兩條木凳、三隻大竹箱外,再無別物。床上蚊帳陳舊黑黃,低矮窄小,僅可容身。床上只鋪著一張半舊草蓆,草蓆上壘著一床藍底印花棉被,被上放著一件打了三四個補釘的天青哈拉呢馬甲。屋裡惟一飾物,便是牆上掛的當年唐鑑所贈“不作聖賢,便為禽獸”的條幅。德音杭布自幼出入官紳王侯之門,所見的哪一家不是紙醉金迷,滿堂光輝!雖是戰爭之中,但原巡撫衙門裡一應器具都在,儘可搬來,也不須如此寒傖。早在京城,就聽說過曾國藩生性節儉的話,果然名不虛傳。德音杭布感慨地說:“大人自奉也太儉樸了。”

曾國藩不以為然地說:“學生出身寒素,多年節儉成習,況軍旅之中,更不能鋪張。”說著自己開啟竹箱。德音杭布見竹箱裡黑黃黑黃的,又笑著說:“大人這幾隻竹箱真是地道的湖南物品,在北方可是見不到。”

“在我們湖南,家家都用這種竹箱盛東西,既便宜又耐用。不怕部郎見笑,這幾隻竹箱,還是先祖星岡公手上制的,距今有四十餘年了。”

德音杭布心中又是一嘆。竹箱裡半邊擺著一疊舊衣服,半邊放著些書紙雜物,並無一件珍奇可玩的東西。曾國藩慢慢搬開書,從箱底拿出一個油紙包好的捲筒來。開啟油紙,是一幅裝裱好的字畫。德音杭布看上面寫的是一首七絕:“滿川風雨獨憑欄,綰結湘娥十二鬟。可惜不當湖水面,銀山堆裡看青山。”詩後面有一行小字:“崇寧元年春山谷雨中登岳陽樓望君山”。德音杭布眼睛一亮,說:“這的確是山谷老人的真跡,這兩個‘山’字寫得有多傳神,正是山谷晚年妙筆。實在是難得的珍品。這幅字,大人從何處得來?”

“那年我偶遊琉璃廠,從一個流落京師的外省人手裡購得。那人自稱是山谷後裔,因貧病不得已出賣祖上遺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