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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部分

黑子烏黑髮亮,猶如嬰兒眼中的眸子;白子潔白晶瑩,就像夜空中的明星。曾國藩又是一驚。自思所見圍棋子不下千副,宮中的御棋也見過不少,還從沒有見到過這樣質地精美純淨的棋子。他隨手拿出一枚黑子,覺得它比一般棋子都壓手。時正初秋,天氣還熱,但這棋子卻涼颼颼的,拿在手裡很舒適。他將棋子輕輕叩在桌子上,立時發出鏗鏘的聲響,十分悅耳動聽。曾國藩又拿出一枚白子,感覺一樣,又一連拿出十數枚,枚枚如此,心中甚是驚奇,嘴裡連聲讚道:“好子!好子!”抬起頭來望著康福說:“足下方才說到康氏家風,此棋莫非是祖上所傳?”

“正是。”康福眼望著棋子說,“這副棋子,是在下先人傳下的,到我們兄弟手裡,已經是第八代了。正因為是祖上所傳,康福今天才同那幾個無賴搏鬥。”

曾國藩點點頭,說:“我看那幾個人,說你佔了他的地盤是假,藉此勒索你這副棋子是真。”

“大爺說得一點不錯。”康福隨手拿出一枚黑子在手中摩挲,“他們要的就是我的棋子。兩天前,那個為頭的傢伙在橋頭與我對弈了兩盤。當時,我就看出那人生的是兩隻貪婪的眼睛。他識貨,知道這棋子非比一般,正經得不到,便糾合人來搶。不是我誇口,我是讓他幾分,真的要打,那幾個人不是我的對手。”康福平淡而緩慢地說著,並無半點驚人之態。

憑著曾國藩多年的閱歷,他知道眼前的這位青年不僅不是誇誇其談之輩,或許還有更多令人刮目相看的隱秘沒有說出來。他請康福收起棋子,誠懇地說:“鄙人儘管在朝廷做了十多年官,平生又酷愛下圍棋,卻從來沒有見過足下這等棋子。我想它定然出身不凡。若足下不嫌我冒昧,這船上沒有外人,舟子亦早已安睡,足下是否可對我講一講這副棋子的來歷?”

“當然可以。”康福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。

於是,在漁火點點、星月滿天的洞庭湖面上,在安謐狹窄、微微晃動的船艙裡,康福將從來不對外人言的祖傳之寶的來歷告訴了曾國藩。

四 康家圍棋子的不凡來歷

那還是康熙初年的時候,康福的先祖康慎赴京會試。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傍晚,來到了直隸安肅縣地面一座古廟邊,準備進廟稍避風雪。康慎剛要推開廟門,卻突然發現門邊雪堆裡躺著一個人,這人差不多已全被雪掩埋了。康慎大吃一驚,急忙彎下腰來,手放在此人的鼻孔邊,感覺到尚有一絲氣在冒出。他把這人身上的雪掃開,雙手將人抱進廟裡。這是一座破舊的小廟,除一間安放泥菩薩的廳堂外,旁邊尚有一間小房。房子裡有一張床和一些簡陋的用具,像是有人在住,但又不見人。康慎想,或許此人就住在這裡,他進門或是出門時病倒在門口。康慎將那人放在床上,拿被蓋好,又往灶裡塞一把乾草,點著火,燒了一碗開水,給那人灌下兩口,然後坐在床邊,仔細端詳。這是個年約五十歲的男子,但嘴巴四周一根鬍鬚都沒有,瘦骨嶙峋的,衣衫既單薄又陳舊,是個窮苦人。過一會,那人醒過來,康慎將自己隨身帶的“風寒散”給他服了兩粒。那人用手撐著床板坐起來,發出一種女人般的尖細聲音:“相公,是您把我從雪地裡背進屋裡來的吧!謝謝您的救命大恩。”說著又要掙扎著起來給康慎磕頭。康慎制止他,說:“大爺,您是不是就住在這裡?”

那人點點頭,用手指指灶邊的瓦罐子。康慎看那瓦罐裡放的是半罐包穀粉。那人說:“相公,麻煩您將它煮了,您今晚就在我這吃兩碗包穀糊糊吧!”

這時天色已完全黑下來,外面風雪更緊,附近又沒有一戶人家,康慎想今晚只得在此過夜了。當康慎將包穀粉煮出一鍋粥來時,那人精神好多了,下床來找著幾塊鹹蘿蔔,又煎了四隻雞蛋。正要吃飯時,他又猛然想起什麼,忙跑出門外,從雪地裡摸出一隻葫蘆來。他將葫蘆泡在熱水中,然後從裡面倒出白酒,便和康慎一口一口地對飲起來。那人知道康慎是湖南進京會試的舉人後,格外高興,說:“我叫紐序軒,在前明宮中做了十多年的公公。”“哦!原來是位太監,怪不得聲調像女人。”康慎心裡想。紐公公繼續說下去:“明朝亡後,我便回到原籍安肅。因不男不女的,也不願意住在親戚家,於是一人住進這座舊廟,靠原來的一點積蓄和給人幫工度日。今日午後到鎮上去買酒,回家途中便覺不舒服,又遇上大風雪,勉強走到家門口,便暈倒了。倘若不是遇到相公,這條命就到今天為止了。”說著,紐公公起身高舉酒杯,“康相公,權借這杯酒,感謝您的救命大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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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奔喪遇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