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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部分

“南屏還在嶽州?不是說到瀏陽去做教諭去了?”南屏是吳敏樹的字,當時頗有名望的古文家,曾國藩的老朋友。他每次上京應試,都住在曾家。

“上個月回來的。他那性格,受不得半點約束,教諭還能當得久?”歐陽說著,猛地將杯中的酒一口喝完。荊七連忙拿起酒壺給他斟滿。

“還是那樣放任不羈麼?我以為歲月總要打磨些他的稜角哩!”

“打磨?這一世怕改不了啦!酒照舊無限制地喝,牢騷照舊無窮盡地發。”

“南屏本是棟樑之材,可惜時運不濟,這一生怕只能做個鄭板橋了。”曾國藩不無惋惜地說。

“正是這話,南屏現在已是嶽州四怪之一了。”

“哪四怪?說出來也讓我長長見聞。”十多年未回鄉了,一踏入湖南,曾國藩便想一下子什麼都知道。

“這嶽州人也會聯扯,竟把南屏跟那些個下作人扯起來了。道是:怪妓何東姑,怪丐李癩子,怪僧空矮子,怪才吳舉人。更怪的是,南屏居然不惱。”歐陽兆熊說完苦笑一聲,曾國藩也跟著搖頭苦笑。他想起前年吳南屏進京,帶來一本詩集,很使自己傾倒。這樣的奇才,竟然被人目為妓丐僧一流的人,怎不令人浩嘆!若不是重孝在身,明天真應該去看看他。二人相對無語。沉默片刻後,曾國藩換了一個話題:“河南情形如何?那裡也還安寧嗎?”自從道光二十三年出任過四川主考官外,將近十年未出京城一步了。這次經直隸到山東到安徽,見到的都是一片亂世景象,比在京城裡聽到的要嚴重得多。京中都說柏貴治理河南政績顯著,曾國藩想從兆熊這裡打聽些實情。

“河南的事提不得。”兆熊說,“官場中的腐敗並不亞於湖南。現在正是秋收季節,但從開封到臨潁一帶饑民絡繹不絕,道旁時可見餓殍,令人目不忍睹。”

“河南也是這樣?京中還盛傳柏貴治豫有方哩!竟跟山東、安徽差不多。”深深的憂慮從曾國藩瘦長的臉上現出,他無心喝酒了。

“怪不得長毛造反。官逼民反,自古皆然。”兆熊的話中分明帶著滿腔激憤。

第一章 奔喪遇險(6)

“各省吏治,弊病均甚多,皇上早已慮及,實為用人不當所致,朝廷自會嚴加整飭。長毛造反,罪大惡極,那是天地所不容的。”曾國藩對兆熊的偏激不能贊同。兆熊也意識到剛才失言,便不爭辯,喝了幾口酒後,說:“長毛圍長沙城好些天了,想必湘潭已受蹂躪。我有意結交些江湖朋友,請他們到我家鄉去訓練團練,保境安民。”

“小岑兄識見高遠。”曾國藩知他已預見亂世將到,早作防範,的確比一般人高出一籌。

“我和朋友們都以為,保衛鄉里要靠自己,依靠官府是不中用的。危急時候,靠得住的只有荊軻、聶政那樣慷慨捐軀的熱血壯士。不過,識人不易呀!昨日一個朋友給我引薦一個人,我見他還像個樣子,便收他做了個徒弟,這人便是剛才那小子。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欺人霸物的混賬東西!”

二人邊談邊喝酒,看看太陽快要落山了,曾國藩想到明天一早船就開,晚上要在船上過夜,便對兆熊說:“小岑兄,今日就此告別。我這次回湘鄉,至少有三年住,今後見面的機會還多,過兩個月我到湘潭來會你。南屏那裡,這次也不去了,下次再專程拜訪。”兆熊為人最是爽快,也不挽留,說:“不勞你來湘潭,待我回家料理幾天後,便到荷葉塘來祭奠伯母大人。”

二人出了酒店,拱拱手分別了。

返回湖邊的路上,曾國藩心想:自己過去結交的多屬文人,現在干戈已起,大亂將至,要像小岑那樣,多交一些武功高的朋友才是。想到這裡,他慶幸在岳陽樓上認識了楊載福。又想起擺圍棋攤子的康福,棋下得好,武功也不錯,他一隻手,居然使四個大漢不能近身,看來是個淪落風塵的英雄。只可惜不知他下榻何處,不然真要去見見他。邊走邊想,很快到了湖邊。船老大客氣地把曾國藩主僕二人接進艙裡,又端上兩碗香茶。剛才喝了不少酒,正口渴得很,曾國藩端起碗,大口喝了起來。一邊望著早已風平浪靜的湖水,想到今夜可以看到范仲淹筆下“靜影沉璧,漁歌互答”的洞庭夜景,心中甚覺舒暢。他告訴船老大,長沙被長毛圍住了,明天改道到沅江。正說著閒話,只聽見艙外有人問:“船老大,請問你的船明早開哪裡?”

船老大趕緊出艙,說:“明早開往沅江。”

“太好了!我搭你的船到沅江去,船費照付。”

“客官,船費付不付倒不礙事,只是我的船是另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