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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部分

覺民一個人在花園裡踱了幾個鐘頭,他問自己:“屈服呢?還是奮鬥到底?”這個時候他有點躊躇了,因為決定了怎樣行動以後便沒有挽回的餘地。逃走,脫離家庭,前途也有很多的困難。以後怎樣生活,這就是一個大問題。在家裡他自來用不著為衣食發愁,可是到外面去又怎麼辦?拿什麼來生活?他事前沒有絲毫的準備。事情迫到眉尖本來應該馬上決定,然而他倒遲疑起來了。

他只去找覺新商量。他開口就說到正題,問道:“事情究竟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?”

“據我看沒有辦法了,”覺新憂鬱地說。

“你真是想盡辦法了?”他絕望地問。

“是的。”

“那麼你說我現在應該怎樣辦?”

“你應該怎樣辦?你的心事我也曉得。然而我實在沒法幫忙。我勸你還是順從爺爺吧。我們生在這個時代,就只有做犧牲者的資格,”覺新慢吞吞地悲聲說,他差不多要掉眼淚了。

覺民冷笑地接連說了兩句:“好個無抵抗主義!好個作揖主義!”頭也不回地走出房去了。他心裡想:“還是跟三弟商量去!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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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

第二天早晨覺新到祖父的房裡去請安,祖父得意地告訴他,馮家的親事已經決定了,打算在兩個月以後的某一天下定,叫他先去辦理交換庚帖的事情。祖父還把曆書翻給他看。他唯唯地答應著,退了出來,正遇見覺慧進去。覺慧望著他神秘地笑了笑。

覺新剛剛回到自己的房裡,祖父又差錢嫂來叫他去。他進了祖父的書齋,看見祖父惱怒地責罵覺慧。祖父穿了一套白大綢的衫褲,坐在一把沙發上。陳姨太穿一件圓角寬袖滾邊的淺色湖縐衫子,頭髮梳得光光,滿臉脂粉,半邊屁股坐在沙發的靠手上,正在給祖父捶背。覺慧一聲不響地站在祖父面前。

“反了!居然有這樣的事情!你去把老二給我找回來!”祖父看見覺新進來就沉下臉大聲對他說,弄得覺新莫名其妙。

祖父說了話,又大聲咳起嗽來。陳姨太加緊地給他捶背,一面尖聲地勸道:“老太爺,你何苦這樣動氣。你看,你這樣大的年紀,為著他們氣壞自己身子也不值得!”

“他敢不聽我的話?他敢反對我?”祖父喘了兩口氣,接著掙紅臉斷續地說:“他不高興我給他定親?那不行!你一定把他給我找回來,讓我責罰他!”

覺新唯唯地應著,他已經明白一半了。

“這都是給洋學堂教壞了的。我原說不要把子弟送進洋學堂,你們總不聽我的話。現在怎麼樣!連老二也學壞了,他居然造起反來了。……我說,從今以後,高家的子弟,不準再進洋學堂!聽見了沒有?”他說了又咳嗽。

“是,是,”覺新答應著,他惶恐地站在那裡,祖父的每一句話打在他的頭上,就像一個響雷。

覺慧站在覺新的旁邊,他的心情卻跟覺新的完全不同。他雖然感到空氣壓迫人,但是他並不惶恐。他一點也不害怕。他在心裡暗笑,他想:“紙糊的燈籠快要戳穿了!”

祖父的咳嗽停止了,人顯得很疲倦,便倒下去,漸漸地閉上了眼睛。陳姨太拿一把團扇輕輕地在他頭上扇著,不讓蒼蠅釘在他的臉上。覺新弟兄依舊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,等候他的吩咐。後來陳姨太做了一個手勢要他們出去,他們才輕腳輕手地走出了房間。

出了祖父的房間,覺慧第一個開口,他說:“大哥,二哥有一封信給你,到我屋裡去看吧。”

“你對爺爺說了些什麼話?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,就跑去對他說?你真笨!”覺新抱怨覺慧道。

“笨?我正要叫爺爺知道!我要叫他知道我們是‘人’,我們並不是任人割宰的豬羊。”

覺新明白這些話是對他發的,他聽起來有些刺耳,刺心,但是他也只好忍受。他說不出他的苦衷。他知道他縱然誠懇地向覺慧解釋,覺慧也不會相信他。

他們兩個人進了覺慧的房間,覺慧把覺民的信交給覺新,覺新幾乎沒有勇氣讀,但是終於讀了:“大哥:我做了我們家裡從來沒有人敢做的事情,我實行逃婚了。家裡沒有人關心我的前途,關心我的命運,所以我決定一個人走自己的路,我毅然這樣做了。我要和舊勢力奮鬥到底。如果你們不打消那件親事,我臨死也不回來。現在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,望你念及手足之情,給我幫一點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