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語成一個奇妙的整體,多令人欣慰啊。
撲克牌四個國王中有一個的臺詞,漢斯沒聽到:“一代又一代,地球上永遠遊蕩著一個絕不會被歲月摧殘的小丑。”我恨不得讓爸爸讀一讀這句話,因為爸爸總覺得歲月無情,時間的威力橫掃人世間的一切,沒有人能夠倖免。事實並不那麼悲觀——人世間確實有些東西是時間摧毀不了的。佛洛德撲克牌中那張丑角牌,化為人身,在人間出沒遊蕩,經歷過不知多少世代,連一枚乳齒也沒有掉過。
我終於領悟,人類對“生存”的喜悅和好奇永遠都不會消失。這顆赤子之心也許只是少數人所有,但絕不是時間毀滅得了的。只要人類和歷史繼續存在,讓小丑盡情遊戲,這顆赤子之心就會不時顯露在人間。古代的雅典有蘇格拉底;現在的艾倫達爾鎮有我們父子兩個。毫無疑問,其他時代和其他地區還有其他小丑,儘管我們這種人不會很多。
在“丑角遊戲”中,漢斯聽到最後一句臺詞是黑桃國王說的——這位國王脾氣太過急躁,把臺詞一連吟誦三遍:“看透命運的人必須是承受命運的折磨。”
這句話也許是針對小丑說的,因為他必須熬過一個又一個世紀的流浪生涯。但是,在閱讀小圓麵包書的漫長過程中,我也逐漸看到我的命運。其他人不也一樣可以看到自己的命運?我們在地球上的生命,固然十分短暫,但維繫我們的卻是一個共同的、超越個別生命的歷史。他們來人間走一遭,不單是為自己的生命而活。
探訪雅典或戴爾菲古城時,我們四處走動,感受得到前人的生活。
從旅館視窗望出去,只見後院黑漆漆一片,但我腦子裡卻是一穹燦爛的星空。此刻的我,彷彿剛接受過人類歷史的洗禮。這就是一場偉大的紙牌遊戲。如今,在我們家族的紙牌遊戲中,只剩下一張還沒找到。
我們會不會在杜爾夫村見到祖父呢?祖母會不會已經趕到杜爾夫村,跟老麵包師重聚呢?藍色的曙光開始灑照進陰暗的旅館後院。我終於倒在床上,和衣而睡。
紅心J
……一個小矮人潛進汽車後座翻尋東西……
第二天早晨,我們一家三口開車上路,直奔杜爾夫村。途中沒人再提起祖父,直到媽媽抱怨說,這整個事情都是小孩子調皮搗蛋,編造出來的,天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。
爸爸顯然也不相信,杜爾夫村那個老麵包師就是他父親,但他現在卻極力替我辯解,讓我十分感激。
“我們只不過循原路回家而已,順便在杜爾夫村買一大袋小圓麵包,在路上吃個飽,不是很好嗎?”爸爸對媽媽說。“至於小孩調皮搗蛋,這些年你又不在家中,還抱怨些什麼呢?”
媽媽伸出一雙手臂,攬住爸爸的肩膀:“我可沒抱怨什麼啊。”
“別動手動腳嘛,我在開車。”爸爸壓低嗓門說。
媽媽轉過頭來對我說:“漢斯·湯瑪士。你別在意媽媽講的話啊!可是,如果你發現這個麵包師傅跟你爺爺扯不上半點關係,你也不要太失望。”
我們得等到深夜抵達杜爾夫村時,才吃到小圓麵包,但這會兒我們三人肚子都餓了,於是,傍晚時,爸爸把車子開進貝林左納鎮,停留在兩家餐館中間的後巷裡。
就在我們一家三口大嚼通心粉和烤小牛肉時,我犯下整趟旅程中的錯誤,我把小圓麵包書的事告訴爸媽。
也許是因為,這麼大的一個秘密,我一個小孩子實在無法再守下去了……首先,我告訴爸媽,在老麵包師送我的一個小圓麵包裡頭,找到一本字型非常細小的小書。巧而又巧,在這之前,我和爸爸開車經過一家修車廠時,有個侏儒送我一個放大鏡。接著,我把小圓麵包書的內容摘要告訴爸媽。
回到挪威後,我一直責問自己,我怎麼會那麼沉不住氣,就在距離杜爾夫村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時,違揹我對老麵包師作出的承諾,把小圓麵包書的秘密告訴第三者。現在我想我知道答案了:我太希望那個居住在阿爾卑斯山小村莊的老人就是我祖父,我也太希望媽媽相信這件事,所以,忍不住就洩了底啦。只是,我這樣做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。
媽媽瞅了爸爸一眼,然後回過頭對我說:“你的想象力很豐富啊,那也沒什麼不好,只是,想象力也應該有個限度嘛。”
“那晚在雅典旅館屋頂眩望臺上,你不也告訴過我同樣的事嗎?”爸爸插進嘴來。“記得,聽完你的故事後,我還挺羨慕你的想象力呢。可是,我不得不同意你媽媽的看法——小圓麵包書這檔子事,太過荒唐了屍不知怎的,我一聽爸爸這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