麼,這個慣常的念頭沒有像以往那樣令他興奮。
也許是因為長期緊張所致,這種緊張是生意人常經受的。也許是因為他那種奇特的、前所未有的孤獨感,任何工作都衝不走這種感覺。伊萬善於戰勝憂鬱情緒,因為他知道,自己正在幹一番激動人心的、有益的事業,問題不僅僅在於賺錢,而在於要把他那個遭受破壞的不幸祖國,變成繁榮昌盛的強國,就如美國或加拿大那樣,一星期前他剛從那兒回來,紐約的喧囂、芝加哥的商業熱潮、中西平原靜穆的美,至今依然在他腦海中縈繞。他去過寧靜雅緻的蒙特利爾,還去過歷史名城魁北克。伊萬屬於這樣一群上流人物,他在國外毫無窮親戚的感覺,當西方客戶用信用卡——這種在俄羅斯只有個別人夠得上的奢侈品——付款時,他不用尷尬地移開目光。眼下,在北冰洋那個風景如畫、寒風凜冽的港口,巨大的吊車正在把一堆堆整齊的圓木裝上貨輪,即將運往魁北克和新英格蘭,而伊萬的皮夾子裡裝著7位數的信用證,他充滿了平靜的自信,深信他的公司終於完全站穩了腳跟。
商海情波(2)
誠然,購進這批木材,他實際上已投入了自己的全部資金,而且還有相當一筆金額是靠短期貸款取得的。那又有什麼呢,冒險是商人的天性。只要再過幾天,伊萬的資產就將以成百萬美元,而不是用祖國同胞鄙夷地叫作“木頭”的盧布來估算了。一旦擁有了舉足輕重的外匯,有多少善事可以做啊!他早就想讓自己的事業進入真正的軌道,就是說,漸漸從買賣轉入生產,而在當今俄羅斯,沒有雄厚的美元作後盾,這事連想都別想。
他一邊下汽車,一邊用習慣動作整了整大紅花底的寬闊絲領帶。兩年前,他第一次在國外,切身體會到一條沉痛的教訓:生意人千萬不能在衣著上省錢。當時,他在莫斯科最高檔的商店裡買的那套肥大的西裝、窄窄的領帶、結實但毫無雅緻可言的皮鞋,只引來了荷蘭客戶居高臨下的譏笑。人家竟然把他看作是來自野蠻國家的憨蛋,這使伊萬深感恥辱!
所以後來在紐約時,他讓客戶吃驚不小:他不是去勃羅克林區的骯髒小街購物——俄羅斯來的客人通常都在那兒瞪大眼睛尋找新奇的便宜貨,而是讓人用小車載他去繁華的第五大道。他還讓商店的售貨員也大吃一驚: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大疊百元美鈔。伊萬打心底裡不信任支票和信用卡,他認為它們都不如現鈔有份量。可惜在他的祖國,使用現鈔已變得愈來愈麻煩:為了像樣地生存,不得不隨身帶上幾乎一滿箱閃電般貶值的紙幣。
伊萬匆匆脫下開司米長大衣,走進用名貴的浸染柞木裝修的寬敞辦公室,他朝電腦彩色顯示屏瞥了一眼:女秘書塔尼婭已經及時開啟電腦,以便了解最新的牌價。一杯義大利濃咖啡正在光滑的桌面上冒熱氣。
今天交易所沒有買賣,但接待室裡卻已經擠滿了第一批來客——他們渴望賣出、購進、尋找或銷售商品,渴望追隨伊萬?別祖格洛夫,依靠他的扶持攀上成功的頂峰。塔尼婭遞給他一疊名片。西伯利亞木材商、土庫曼的棉花商、亞塞拜然的石油商——他們全都知道,伊萬?別祖格洛夫經紀公司蒸蒸日上,實力愈來愈雄厚,將會是他們可靠的,更重要的是,誠實的幫手。付款擔保上有了伊萬的簽字,份量特重——他也有理由因此而自豪。
柔和的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瀉進他的辦公室。國內到處是一片蕭條。莫斯科的春天似乎一年比一年來得遲,灰濛濛的霧天愈來愈多,難怪裝璜設計師在辦公室的四壁佈置了淺粉色的畫,
而讓窗幔彷彿閃射出淺藍和粉紅色的光。不過話得說回來,畫和窗幔是塔尼婭選定的。伊萬相信她的鑑賞力遠遠勝過自己。此刻,他喝著香濃的咖啡,不由望望這位每日操勞不息的助手,而她,正抓緊每一分鐘,在翻閱最新發來的傳真件。
這是位淺灰色頭髮的姑娘,兩腿修長,身材幾乎與伊萬一般高。想當初,她依據招聘廣告怯生生地走進這家剛開張的公司,他立即就明白:其他的應聘候選人甚至都不屑一談了。他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?憑什麼?要知道,從表面看去,她遠遜於其他的競爭者,而且那時刻他還不知道,這位身材如演員般苗條、外表嚴肅的姑娘會熟練操作電腦、精通好幾國外語、作談判速記無一錯差,而且還擁有對24歲的女性來說驚人豐富的業務知識。當然,煮咖啡不屬於她的職責範圍,伊萬不止一次用玩笑的口吻跟她提到這點,心裡卻模糊覺得,他倆
商海情波(3)
晨間討論一天計劃的片刻時光,無論對他還是對她,早就有了比干活更深的意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