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我!”
“怎麼回事?”
“沒料到,來了個男人……”
“你剛才說的是格爾霍恩教授?”
“是的!”
“弗爾索夫醫院的?”
“是的!”
“他是科學家啊!”
“微生物學家!”
“微生物學家!為什麼槍殺一個微生物學家呢?”
“夠了,我不知道!速派攝影師來!還有記者!喬、弗蘭齊斯加,赫貝爾和吉米!我留在這兒!版面,我們需要版面!可以抽出多少?”
“給你頭版一整版,還有第三版,再多也可以。”
“好,有訊息再通電話。”說完她掛上了電話。就在這時,她看見兒子倒在一攤血汩中,她腳邊也是血。她跪了下來。
“皮埃爾!皮埃爾!”
皮埃爾沒有回答,他死了。她看見他運動甲克的左胸口有一片血跡,想必這兒就是彈孔。她解開他的夾克。血朝她噴了出來,濺到她的手上、衣服上和鞋子上。諾爾瑪傷心地抽噎起來,抽得上氣不接下氣。她心裡尋思,想必在我把他拉到座位下之前,他就中彈了。我一直沒有發現,還把他拖到這兒來。
又有報警器尖叫起來,救護車和警車不斷開來。
地點是在漢堡。時間是:1986年8月25日,星期一,17點54分。
第一部
1
在兒子的葬禮結束後,她走進家門。此時她觸景生情,比任何時候都難受,心裡想:以後我怎麼受得了呢?每當我回到家裡,他卻永遠不在了,永遠不會等我了,永遠聽不到他的笑聲了。無論何時何地,永遠聽不到了。生前他經常笑,像她父親一樣。他父親也曾經在這幢房子裡住過,他也死了。永遠永遠聽不到他們的話音了,永遠永遠見不到他們的容貌了。無論何時何地,都聽不到見不到了。可是這幢房子仍然存在!它對我來說如同動物的窩,一個動物疲乏了,或者受傷了,發愁了,捱餓了,快要死了,就可以爬回窩裡。不管怎麼說,它在往日是那樣輕快地奔走和游泳,同其它動物賽跑,過得稱心和愉快。多年來,我被派往世界各地採訪,一回來,就感到幸福,一直如此。每當我聽到皮埃爾和他父親的聲音時,我就感到幸福;每當我深夜回到家時,也同樣感到幸福。要是他倆有一個睡著了,我就輕輕地蹲在他的床邊,傾聽他均勻的呼吸,有時聽兒子的,有時聽孩子他爸的。孩子和孩子他爸,我都失去了,當我走進寓所時,我再也看不到他們的音容笑貌了。這幢住所再也不是一個動物的窩了,這兒的一切還是那麼熟悉,卻又是那麼陌生。我的一切都被奪走了,永不再來了,像過去一樣。永不再來,這是世上最可怕的字眼,比希特勒這個詞還要可怕。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
小丑叫人流淚(3)
她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,她感到內心空虛,身心憔悴。她想:要是自己也死了,那倒好,她黝黑的眸子裡含有哀傷、憤怒和屈辱,含有苦惱和孤獨——死者孤獨,生者也孤獨。
她想起:自己曾同孩子他爸談到,我們希望怎樣死。那是1978年10月,在貝魯特,我還記得很清楚。當時,我被派往貝魯特,他也被法國新聞社派到那兒,我們彼此相識快要三年了。我們是1976年1月在東貝魯特和西貝魯特的分界線——“綠線”認識的。1976年1月,綠線邊上的警衛需要身分證,於是抓了許多基督教徒,不是把他們立即殺死,就是綁架走。當時,我住在西貝魯特,可我無論如何要趕往東貝魯特採訪。在綠線我被抓了起來,正要被拖到附近的廢墟里槍斃時,皮埃爾?格里毛特冒了出來,大聲呼喊,說我是外國記者。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:他一再地指指我的T恤衫和他的T恤衫。在貝魯特,天氣異常悶熱,所有的記者都穿著T恤衫和短褲,跑來跑去地採訪。在T恤衫上用阿拉伯文和英文寫著:“別開槍!我是記者!”皮埃爾和兩個槍手怒罵起來,其他的槍手繼續在附近的廢墟里殺人。1976年1月,綠線上屍體橫陳,整個事件一開始就充滿了血腥味。謝天謝地,這時一枚導彈在一百米外爆炸,瓦礫像雨點般傾瀉下來,皮埃爾?格里毛特(當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姓名)一把抓住我,拔腿就跑。我們弓著腰,跑著之字形,他們朝我們身後開槍。第二枚導彈在我們和穆斯林之間爆炸了,騰起的煙塵掩護我們逃脫了。人這天起,我們經常在一起,一起工作,互相幫助。1976年,他39歲,比我大9歲,在這之前,我和他已經多次受派採訪戰爭,每次都倖存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