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匪莞爾:“他隨口胡謅搪塞你罷了,男的喜歡男的你見過嗎?你信嗎?他犯傻你也跟著犯傻。”
小娥一抹眼睛:“柳卅不會騙人,誰都會騙人,他不會。”
容匪笑得更開,笑柳卅傻,也笑小娥傻。他道:“你告訴他去,讓他到花坊街找個女人尋尋樂子,市面還沒見過就掏心掏肺,傻得可以。今天的故事實在是聽夠了,我先走了,他的命再留個幾天,我日後再來取。”
他敏捷地翻出視窗,小娥追到窗邊,容匪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容匪從新舊裡回到了朝陽街,也不知道那個徐神醫往他腦袋上用了什麼藥,他身上心裡沒有一處不難受的,渾身發癢,乾脆鎖上大門,閉門不出,決意調養些日子再去找柳卅討債。
閉關前他在門上貼了張“東主有事,遠遊出行”的告示,這告示貼了也是白貼,他這個中間人早已無人問津,白天根本沒有訪客,可到了夜深人靜時,卻能聽到陣陣腳步聲。每天晚上,都有一個人來找他,他走到他門口,放下什麼,沒有立即離開,直到天亮才又傳來點動靜。他才走了。
這麼過了四天,這個訪客晚上再不來給他送東西。隔天容匪趁天還亮著開門往外瞧了瞧。他的門外放著一個紙袋,兩把傘。
紙袋裡裝的是一套大學校服,洗得很乾淨,透著股皂角味,還有一雙被報紙包起來的皮鞋,擦得鋥亮。兩把傘一把純黑,一把全新,傘骨是紅的。硃砂紅。
那把全新的傘,容匪沒要,留在了屋外。
那個訪客還是夜夜都會出現,他既不敲門,也不問候,默默地來,默默地等,又默默地離開。
他身上有時會帶一陣很大的食物香味,有時聞上去又很苦澀,外面下雨時他聞上去就很潮溼,風很大的時候,他就會沾染上落葉的味道。容匪發現他其實每晚都很準時,九點時他出現,早上六點時他離開。他知道他是誰,他是來還債的,人命債。
這天晚上到了深夜兩點多,這個欠債的卻還沒來,容匪在床上枯坐著抽菸。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,之前在泥石流中弄到的傷疤徹底消了,什麼痕跡都沒留下。徐神醫給他用的藥藥效倒很持久,他渾身上下還是不怎麼痛快,他彈彈菸灰,這夜無月,雖不是什麼大日子好日子,但黃曆上說今日宜獻祭。他想也是該收債的時候了。
容匪抽完煙,從臥室走到客廳,又悄聲踱到了門邊。他聽了聽,有人來了,腳步聲很拖沓,很沉,還伴隨著咳嗽的聲音,咳嗽後面是一大串急促的喘息,上氣不接下氣的。
這人怕是快死了。
容匪開啟了門,可不能讓閻王爺搶在了他前頭。
屋外走廊上沒有燈,容匪看到柳卅坐在他屋外,靠著牆壁。他穿著短袖長褲,縮成一團,胳膊緊緊扣在胸前,膝蓋頂著手背。他身上是深的青,深的灰,深的紅。
他看上去很難受,還很冷,眉心緊皺,眼睛閉著,嘴唇哆哆嗦嗦,不時撥出點熱氣。他像一條喪家犬,沒人管,沒人理就要這麼死在路邊了。
容匪拿腳推推他,柳卅眼皮一跳,卻沒睜開眼,嗚咽著避開,縮得更小了。容匪把他的手拉開,他腰上一個玉佛掉到了地上,他滿手的血,衣服上一道口子,還有鮮血從裡面湧出。玉佛泡在了血裡,見了血光,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。
容匪趕緊把佛像從血泊中撈起來,塞進自己褲兜。柳卅喉嚨裡發出聲意味不明的咕噥,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。容匪拍拍他的臉頰,柳卅的眼睛眯縫開,他的臉和手都很冷,渾身都在發抖,卻還在努力控制聲音,讓自己聽上去儘可能的平穩,鎮定:“來還你東西了,你別不要……”
容匪一抹他的臉,把他拖進了屋裡。
柳卅腰上被人捅了一刀,這一刀直接穿透他身體,容匪撕開他衣服去捂他的傷口,可怎麼都止不住他的血,柳卅躺在床上,人已經有些昏昏沉沉,和他說什麼都沒反應,只自己一個勁唸叨:“還給你……都還你……”
容匪從床邊的櫃子裡找了個打火機出來,對他道:“這麼條破破爛爛的命拿來還我就想清了債,沒門。”
他擦亮打火機,死死按住柳卅的肩膀,將打火機湊到柳卅腰上。火苗燒到柳卅翻起的皮肉,他猛地一抽,痛撥出聲,容匪忙攬著他,把他抱進自己懷裡,一手扣著他的腦袋,一手繼續燒他的傷口。柳卅掙扎得很厲害,容匪只能將他抱得更緊,眼看燒傷漸漸覆蓋住了刀傷的創口,血流得沒之前那麼誇張了,他讓柳卅在床上躺好。三更半夜的,他又只能去找之前那個醉鬼醫生來救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