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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部分

且。”

子都指著考叔道:“你能舞旗,我就不會舞嗎?先把車子留下,咱們見過真章再說。”大步上前就要奪旗。

考叔見他來勢兇猛,便趕著車往大路上跑。子都回頭從兵器架上掣起一柄方天畫戟,隨後趕去。可惜考叔已經去遠,追之不及了。莊公也派人傳語勸解說:算了吧,子都;你的武藝我們都知道,現在也不用和考叔爭,我另外給你一輛戰車就是了。子都只得怒氣勃勃地返回教場,心裡恨恨道:“考叔竟敢藐視我,我一定要殺了他!”

這裡有個問題,既然考叔那麼厲害,卻為什麼不接受子都的挑戰而要當逃兵呢?今天既然是競爭上崗,那麼就應該在功夫上一拼高下才對嘛。退一萬步說,即使敗了,那也比駕車逃跑有面子吧。可考叔硬是腳底抹油,開溜了。這就不能不提到有個傳聞,說子都這個天下第一美男,原來是莊公的“同志”(據說古時的同性戀其實很多,不過這玩意兒多發生在高層人物身上),正受著莊公的寵愛呢。子都平日恃寵驕橫,加上也確有一身好武藝,所以眼睛總是望著天上,和同事的關係處得很緊張,與考叔也不和睦。考叔聰明,當然不會和他計較,更不用說和他決鬥了。打敗了他,他肯定會懷恨在心,在莊公那裡給自己上眼藥;假裝敗給他呢,又太委屈了自己,何況刀劍無眼,自己被他乘機結果了都有可能。那麼,將大旗雙手奉上呢?以子都的驕傲,又肯定不會白要,所以考叔只有走為上計帶著大旗避開。

事後看來,考叔這避讓的辦法其實也不是上策,他還是為自己惹上了殺身之禍。

當年七月,鄭莊公與齊魯聯兵攻打許國。許國本是小國,城牆不高,潁考叔將“蝥弧”大旗,“挾於脅下,踴身一跳,早登許城。”就在此時,據《左傳》記載,“子都自下射之,顛。”意思是說,子都見考叔比自己先登上城牆,佔了破許的頭功,心裡真不是滋味,加上奪旗之恨未消,心想,絕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。就這樣嫉妒心大起,於是張弓搭箭瞄準考叔,颼的一聲正中後心,考叔連旗從城上倒跌下來,立時斃命。大夫瑕叔盈只以為考叔是被城上守城射殺,便拿起大旗,一踴上城,繞而大呼道:“鄭君已登城矣!”許城遂破。

考叔忠心耿耿,親冒弓矢登城,眼看大功告成之際,卻不料從背後射來一箭,遺恨許地,死得多麼冤枉啊!早知忍讓會換來如此結果,倒不如當日就在教場上拼著被莊公處罰與子都來個對決。可惜事情不可倒轉,考叔也只能死不瞑目了。

翻開厚厚的歷史,我們不難發現,來自同一陣營的朋友甚至親人的冷箭暗箭,在中國從來就沒有消失過。而且更多地不僅僅是因為嫉妒,而是為了爭奪更大利益。譬如權不容情,最高領導權之爭中,很少不出現它的身影;譬如因意見不合而像魯迅先生所指出的一般,或者“換掉姓名掛在暗箭上射”來,或者“同一營壘中人,化了裝從背後給我一刀。”先生還說:“冷箭是上海‘作家’的特產”,其實,這冷箭到處都有,武將會文人也會高層有基層也有的東西,哪裡算得上“特產”呢?所為者,則無非權、色、名、利,外加一個氣字而已。

子都射考叔,便是因了這最後的一個“氣”字,也就是我們現在稱作“嫉妒”的東西。這種小心眼,是一種人人都體驗過的東西,只是有的人能理智地澆滅它,有的人卻讓它肆意焚燒。特別是遇到和自己相似的人並列時,嫉妒便不由自主地冒出頭來,理智也往往失去了應有的作用。文人相輕,大概也就是這個道理。當然,“武人”也會“相輕”,如果考叔僅僅表現“掘地見母”之類的智計而不露出與子都相同的武藝來,悲劇便不會發生。同性相斥,暗箭便免不了一支又一支的射出來。

俗話說,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。其實豈止是難防啊,簡直就是防不勝防。考叔夠聰明吧,但他也絕對料不到自己背後那個天下第一美男,竟然選擇在這時射來致命的一箭。那麼,怎樣才能避開這一箭呢?魯迅先生晚年腹背受敵時,倒是發明了一個詞——橫站,不妨借鑑一用。但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,就算張飛能睜著眼睛睡覺,還不是終於被人割掉了腦袋嗎?所以橫站只能無奈應急,不能真正解決問題。

莊公倒是想出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辦法。回國後,他不是讓司法機關嚴厲追查究竟是誰射殺了考叔,而是讓每一百人拿出一頭豬,每二十五人拿出一隻雞或一條狗,用來詛咒射殺考叔的人。如此荒唐,就連《左傳》上也說,君子認為鄭莊公是既沒有仁德的政治,又缺乏威嚴的刑罰,所以邪惡才會產生;邪惡產生了去詛咒它,能起多大的作用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