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辦輪番上門轟炸下,再頑固也難抗命運的安排。我在班上歷來屬於積極分子之類,輪到下鄉不可能不去。似乎,我不蹚地雷誰蹚地雷,我不下鄉誰下鄉?沒有猶豫和動搖,第一批就乖乖報名下了戶口。臨行前好友惜別合影,題點什麼詞吧,大家都很傷感。就題“壯別天涯”吧,我說。大有“風蕭蕭兮易水寒,壯士一去兮不復還”的樣子。
1969年1月26日,伴隨著悶罐火車隆隆的聲響,我們唱著“再見吧,媽媽,別難過,莫悲傷,祝福我們一路平安吧”這首蘇聯《共青團員之歌》,來到江油縣雙河公社下鄉插隊。社員敲鑼打鼓,用蘿兜、扁擔將我們簡單的行李挑到各自的生產隊。我與組合同伴禾被帶到一座山樑上孤零零的小土屋前。
這真像普希金《漁夫和金魚的故事》中的小泥屋啊,我居然冒出這種聯想。
“這就是你們的家了”,隊長的話打斷了我的臭浪漫。“勞動工具和口糧到保管室去領。你的隔壁這家是富農,小偷小摸慣了的,要提高警惕,防著點。”txt電子書分享平臺
那一個夢想(3)
什麼,原來有一戶富農且小偷作鄰?我與禾頓時傻了眼。這才看見土屋後面還延伸了兩間破敗的房屋。進得土屋,兩間木板釘的單人床,上面鋪著稻草。一個米櫃,兩把木凳,一根扁擔兩個水桶,一口水缸,這就是全部家當。屋內居然沒有窗,關上門一團漆黑,大白天也得點燈。要命的是兩扇門關不嚴,中間有一指寬的縫隙,真可謂“風打著門來門自開”。即便從裡面關上門,外面往門縫裡輕輕一撥,門閂就開了。安全是大問題!倚著門框,眼見光禿禿的山野滿目蒼涼,耳聽呼呼北風刺耳尖嘯。面對現實才知什麼是現實。這時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……
不行,我們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,怎能與富農住一起?與禾一商量便跑到公社去反映,於是我們被分到了另一個生產隊。那是一個有著六七家社員的大院子。隊裡顯然沒有做好接待知青的準備,原先作為保管室的堂屋正在被騰空,砌灶……我們就這樣安頓了下來。
修地球的日子挖土、挑肥、插秧、打穀、割麥,還要經營一小塊自留地,否則沒菜吃。每天日出而作,日落而歸。看不到前途。時而浮上心頭的那個夢想彷彿更加遙遠、渺茫。
假如生活欺騙了你,
不要悲傷,不要心急。
憂鬱的日子需要鎮靜,
相信吧,那愉快的日子即將來臨。
心,永遠憧憬著未來,
而現在卻常是陰沉。
一切都是瞬息,
一切都會過去。
而那過去了的,
就會變成輕柔的懷念。
這是我所喜愛的普希金的一首詩(至今還能背誦)。它給我力量,像安慰劑,支撐著心中的夢想不致完全破滅。
歸還弟弟那兩麻袋書時,其中沒讀完的和特別喜歡的被我截留“貪汙”帶到了鄉下,與其他能搞到書的知青“互通有無”。趕場天便是我們交換書的好日子。那些故事會、讀後感、探討、面紅耳赤的爭論都是對知識的渴求啊。
書也常被我帶到田間地頭,成了勞動中間休息時的放鬆和享受。更有痴迷之時,欲罷不能。往往禾炒菜做飯,我燒火,就著灶膛裡的火苗念小說。一邊燒火技術爐火純青,一邊小說讀得繪聲繪色,記憶深刻。
同學琪有個半導體小收音機。他偷聽“敵臺”,給我們講長篇小說連載《心有千千結》,才知道有個臺灣作家瓊瑤。一次琪宣佈他要跟著收音機自學英語。學英語?我們中學學的可是俄語呀。“英語肯定用處大些,”他說。“現在浪費時間不如學點新東西,將來肯定有用,我堅信。”他的宣言和執著果然讓他1977年考入大學。
優秀的勞動表現和獲得“五好社員”、“勞動積極分子”獎狀的我,迎來了1971年初的招工。這次招工的是一個省級大廠。儘管小隊、大隊一致推薦我,但因父親的“右派”問題政審不過關,結果被招走的是禾。興奮的禾,帶著對新生活的嚮往,走了。留下我孤身一人,心靈一片灰暗,失落、傷感、絕望……
四 進合作社,夢想似乎更加不可企及
終見祥雲瑞光。第三批招工開始,招工的單位是市郊龍泉驛區無線電二廠。1971年9月底,我離開農村回到成都。汽車將我們從火車站直接載到龍泉驛。可是,怎麼不是到無線電二廠而是徑直拉到龍泉驛鎮革委?命運又開了一個玩笑。原來我們這批知青大都是右派子女或大大小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