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康眯著小眼睛笑著說,我要走了,不就找不上她了嗎。
大家都笑了。石康當時還真沒想走,只向著自己的理想奔著。
××:何友中,你爸不是國家科委的嗎,怎麼沒走呢?
我:我爸只是個副總工程師,沒權啊!又有歷史問題,家被抄,住房被佔,父母都在湖南勞動改造,姐姐的出國、入黨都受影響,我哪有可能走呢。所以這次有了機會我就抓住不放。
接著我又說:想想自己也挺可笑的,1966年是我們班寫的“要求廢除高考制度”的一封信,現在高考報名我比誰都積極。
××:啊?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,可找到罪魁禍首了。
一隻手打在了我的頭上。
我:不是我寫的。
我趕緊喊冤。我說,其實誰寫的並不重要,當時有幾個人頭腦清醒?還不是都被卷在極左潮流裡。
××:還真沒想到10月份《人民日報》那兩篇文章能寫得那麼透徹,咱們也受 “四人幫”的毒害不淺啊,什麼“以階級鬥爭為綱”、“知識越多越反動”、“寧要沒有文化的勞動者”,這回再看以前的事心裡清楚多了。
××:那兩篇文章挺帶勁,說打倒了“四人幫”,就要把被他們顛倒了的是非糾正過來,理直氣壯地抓好文化考試。
××:這回有*做主,我看是個真考試了。
聊了沒過多久,撥出的熱氣就將帽子和領口給凍上了,大家只能把頭儘量埋在皮得勒裡。卡車搖搖晃晃地緩慢地爬行在雪的海洋中,我的思緒飛到了“*”開始的1966年。1966年6月6日在原北京女一中高三四班的教室裡,一個同學感情激動地在大聲朗讀著給黨中央、毛主席寫的“要求廢除高考制度”的一封信。信裡給升學制度扣了好幾頂大帽子,什麼“反動”、“為資本主義復辟服務”、“造就新資產階級分子”等等;羅列了好幾大罪狀,說使不少同學有嚴重的“成名成家”、“個人奮鬥”等剝削階級的反動思想;最後還提出了兩個“直接”,讓高中畢業生直接到工農兵中去,請黨直接從高中畢業生裡挑選一批人去升學等等。雖然我已感覺到自己是在被批判之列,也沒有被挑選去升學的可能,但是也積極舉手表示擁護,捲進了“*”的狂熱之中。由於當時我任班長,所以讓我在全校慶祝“廢除高考制度”大會上代表全班發言,記得當時我腦子一片空白,就把社論上的幾句話說了。這個發言還在廣播電臺播出過。這件事下鄉後我從沒提起過,總感到是個不光彩的事,這不是也多少宣傳過極左思想嗎。現在想想確實太愚昧無知、太幼稚可笑了。卡車突然停了下來,誤車了,雪已經沒過了膝蓋,我們趕緊跳下車用鐵鍬剷雪。就這樣走走、停停,停停、走走。
內蒙古雪原上的1977年高考(4)
搖著,走著,一會兒我的思緒又飛到了女兒身邊。1977年1月我準備生小孩,也是遇上雪災,大雪封了我們隊通向公社和旗裡的道路。整整一個冬天,沒有一輛汽車來過我們隊,連糧食也快斷了。孩子出生前一天,大隊的大車(四匹馬的馬車)到道特公社拉糧還沒回來,所以去公社醫院是沒有可能了。孩子就出生在大雪覆蓋的小土坯屋裡,後來回想起來很是後怕。孩子三個月時,為了給她打防疫針,我牽著牛車,徒步走了40多里路才到了公社醫院,結果沒藥了,白去一趟,孩子跟著遭罪不說,萬一得了急病可怎麼辦。由於當地牧民居住分散,我做會計工作經常需要騎馬外出,有時孩子必須託人帶,如果把孩子放在當地人家,他們的衛生習慣離我們的要求相差太遠。這樣1977年7月我們把孩子放到北京昌平的一家農戶託養,好歹醫療條件有保障,氣候也好多了。自己受多少苦都能忍受,實在不忍心讓孩子再受苦了。自從把女兒送回北京後,我的心就被女兒牽走了。的確,生孩子後的我身心都變得很脆弱,總怕失去這個嬌嫩的小生命。所以,為了孩子,我無論如何也要參加一次考試。
當卡車駛入“額仁”草場時,發動機突然熄火了,這可怎麼辦。這時已是下午4點多,天已經有些昏暗,如果車發動不起來,我們幾個肯定會凍死。多虧當地的司機有辦法,七搞八搞車又動了起來。終於上了邊防公路,車開始向西行進。路好走多了,但是還有差不多100公里的路程。看看錶,已經是晚上6∶30了。天慢慢全黑了,沒有月光和星光,四周死一樣寂靜,只有車燈的微弱光線和發動機發出的粗重的喘氣聲。我們不停地搓著臉,怕給凍傷。越冷越想方便,差不多一個小時我就要下車方便一次。司機不耐煩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