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而治,老辦法,但還是好辦法。隔江對峙,南邊恐怕制度上會不同於北邊。制度不一樣,我們恐怕會好過得多。四川知青和昆明知青都覺得挺高興,有上海知青擔心會在上海打得很厲害:隔麼好來,瓦特了,屋裡廂嘛……(那麼好了,完蛋了,家裡頭嘛……) 。 想看書來
阿城:聽敵臺(2)
其實事情已經過去了,說著說著好像事情馬上會發生。
571工程紀要》是歷史文獻。它的行文口氣是“*”初起時大學生的語言,不過林立果當時已經被提拔為空軍作戰部部長,他的文字語言,其實影響至今。我偶然看到劉亞洲先生的文章,也是這樣的口氣。平心而論,這個《紀要》是一份改革文獻,它第一個提出現代化的關鍵,即,現代化首先是解決極權的問題。百年來中國一直沒有完成工業革命,即第一次現代化。蘇聯好像完成了,還贏了“二戰”,所以新中國誤會為工業革命並不威脅政權,尤其是工業現代化也並沒有阻止德國出現希特勒。周恩來在“九大”提出四個現代化,似乎順理成章,結果不久就出事了。
當下的所謂後現代,實質是針對第一次現代化,也就是解決了政治極權的工業現代化之後的批判,大致是第二次現代化,即後現代。後現代要解決的是沒有政治極權的現代化社會中的各種權力的問題,以前的二級權力現在成了一級權力,商業化,媒體的權力,話語權,等等等等。八十年代出國留學者出去碰到的是第二次現代化,教授們開出的教科書大致都屬於第二次現代化內容。他們九十年代歸來,可能忘了國內第一次現代化遠未完成,而且退到初級階段了,手中有磨好的洋刀,結果庖丁亂解牛,模糊了兩次現代化。我聽過不止一個留學生說,你不知道,國外知識已經換代了。這種話,對於國內的人來說,真是壓力而又壓力,百多年來,中國人一直處在一種希望的壓力之中。我還記得八十年代初北大請來美國的詹明信,批判媒體,主要是電視的權力控制。在美國,沒錯,但八十年代初在中國,全國才有多少電視機啊!有電視機,也只是個政治權力的喉舌啊。
1976年的“四五*”,也是從境外廣播聽到的。第二天在山上,大家都在議論昨天發生在萬里之外的事情。當地出生的人問起天安門廣場有多大,那時北京知青都辦回北京了,結果在場的人只有我見過天安門廣場,我大致目測了周圍幾個山頭的距離,用手劃了一下,說從這兒到那兒,從那兒到那兒吧。大家一齊驚呼“妹”。“妹”是雲南的驚歎表示音,等同現在港臺流行過來的“哇”。驚歎時常常還會“妹妹”或“妹妹噻”,也等同“哇噻”。不過我喜歡妹妹。
七十年代聽境外廣播,當時叫敵臺,我不知道在全國知青當中普遍不普遍。雲南知青中相當普遍。雲南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地方,中央人民廣播電臺,聽不太清楚,報紙也要多少天后才運到山裡,收藏在黨支部書記家,捲菸抽的時候都是向支書手上撕條報紙。所以中央的電臺和報紙,對聽敵臺的人來說,只能算參考訊息。聽敵臺,並非只是關心政治訊息,而主要是娛樂。我記得澳洲臺播臺灣的廣播連續劇《小城故事》,因為短波會飄移,所以大家幾臺收音機湊在一起,將飄移範圍佔滿,於是總有一臺是聲音飽滿的。圍在草房裡的男男女女,哭得呀。尤其是鄧麗君的歌聲一起,殺人的心都有。第二天在山上,總要有一段時間劇情大討論,昨天沒顧上聽的人,藉機補課,總是矮人一截的樣子,聽過的人則都在發飆。
還有就是香港的宗教臺,“主說……”,“主,告訴我們……”,“《以西結書》,第二十章,在曠野之違逆,這樣,我就使他們出埃及地,領他們到曠野,將我的律例賜給他們……”我那時記憶力真好,過耳不忘,隨時可誦。我也不會忘記聽這臺的上海知青似乎睡著了,可是忽然就有眼淚流出。 。 想看書來
阿城:聽敵臺(3)
臺灣台,男播音員的聲音有點乾癟,女播音員的聲音,“大陸同胞……”,有點妖,男知青的話:聽著挺好,可是不跟她上床。
蘇聯臺,有一個播音員聲音怪,好像是叛逃過去的人,可是聽口音又辨不出是哪省人。“這裡是莫斯科廣播電臺,啊(很短的一個啊),莫斯科廣播電臺……”好像瞟了一眼什麼。
*,英國BBC,等等等等。多的是嘰裡哇啦的外語,所以每個知青的收音機短波線上,都刻上道兒標示出漢語臺的位置。我有一個道兒刻的是BBC英語臺,不是聽英語,而是這個位置經常有音樂會實況轉播。現場觀眾的噪音,樂隊定音,咳嗽,鼓掌,大概是指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