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嬌嗔地道:“祖母……湘如就陪在祖母和弟弟身邊。”
老夫人笑得慈和,“傻孩子,哪有不嫁人的姑娘。”
前身就沒嫁人,是做了自梳女,在病重中孤獨離世。
陳湘如感佩前身為了陳家、幼弟做出的犧牲,又為前身的一生不由得黯然神傷。
再思她前世,亂世沉浮,每次遇到一個男子,就以為會是真心,可到頭來,執著期盼真情不過是她自己一人罷了。
紅顏易老,所謂的情也是一場空,誓言變戲言,又或是原本就是謊言。
“祖母,找一個兩情相悅得多難啊,就算今兒好了,明天誰又知道他會不會變心。”
老夫人頗有感慨:“是你的,逃不掉;不是你的,爭不來。”輕擁著陳湘如,祖孫二人就這樣相依說話。
“祖母,我今兒不想回淑華苑,我留下來陪你說說話,我想聽祖母和祖父的事,祖母的命真好,祖父都沒納妾,就一心和你過日子,祖母可真幸福。”
老夫人好多年不提這些往事,這會子被陳湘如追問,又沉陷在記憶的長河中。
陳湘如賴著不走,幫著婆子服侍老夫人躺在繡榻。
因老夫人癱瘓,她的屋子裡有一股怪味,這是屎尿臭味。癱瘓後,老夫人就大小便失禁了,不過雙手上身還算利索,每日都得換好幾回尿布。
有時候老夫人覺得自己這樣活著,倒不如死了乾脆,可她還有幾個沒長大成人的孫兒要照顧,就算是為陳家,為了他意外身亡的兒子,她都必須得堅強地活下去。
祖父陳老太爺的母親閔氏原是嫡妻。可他的父親卻納了好幾位侍妾,年幼的陳老太爺便時常看到閔氏背後抹淚,有一次她抱著只得*歲的陳老太爺道“為孃的心早就死了。而今活著全是為了我兒。”後來,陳老太爺才明白。當他父親再三納妾時,閔氏是何等心傷,卻又勸阻不住,多說幾句話就指責閔氏是妒婦。
許是看多了母親的神傷難受,成年後的陳老太爺便暗暗發誓,這一輩子,他不納妾,娶一妻足矣。但這妻子必須得是他喜歡之人。
陳老太爺年滿十六後,登上說親者絡繹不絕,可閔氏知曉他的想法,並沒有立即訂親,甚至說服丈夫成全陳老太爺挑一心悅女子的事。
那一年,陳老太爺奉父命到閩郡收購生絲,偶然得遇揚州知州小姐王氏,一見傾心,回家之後便讓閔氏著人前去提親。
王家就老夫人一個嫡女,這有些像趙氏。趙家也只趙氏一個嫡女,王知州夫婦自是千般思量,畢竟王家原不是江南人。王知州只是在揚州任職,過上幾年或回京城,或回故土青州也是會的,他們實在捨不得把愛女一人留在江南之地。就在那時,陳老太爺似瞧出了王家的顧慮,親自到揚州拜訪,並許諾王家,一旦娶王小姐為妻,終身不納妾。這樣一個承諾,打動了王夫人的心。也打動了王小姐。
這一個簡單的故事,但事實上。陳老太爺與王氏成親後,卻遇到諸多的困難,先是閔氏仙逝,再後家中庶弟要搶奪世襲織造府郎中一職、姨娘庶弟爭奪家業……一路上,他們始終相攜相扶。庶子為了分得更多的家業,不惜下毒算計王氏,也至王氏一生只育了一子一女。王氏懷女兒時身中劇毒,雖艱難產下女兒,可這孩子打小體弱,而她自己也因傷了根本再不能生育兒女。就算是如此,陳老太爺還是沒有違背對王氏許下承諾,在父親再三以“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”的逼迫下,不肯納大姨娘的孃家侄女為妾,堅持一生只得王氏一妻。
父親亡,陳老太爺掌管了家業,做上了織造府郎中,將庶弟們送往族中過活,姨娘們全部送入庵堂為尼,他的風雷手段,強硬態度,一時間就是連他的庶弟都忌憚兩分。
老夫人提到丈夫時,神色湧出難見的幸福與溫柔。
驀地看著身側的陳湘如,那像極了陳老太爺的眉眼,讓老夫人心頭一軟,這孩子雖是個女兒家,是她的孫女,卻是幾個孫子里長得最像陳老太爺,也長得最像陳將達的一個。看著她,老夫人就會不由自己的憶起自己深愛的丈夫和兒子。
偏她,又是這樣的知事、貼心,怎不讓她多疼幾分。
陳湘如輕聲問道:“祖母,因為這樣,你才不許將生叔做代理郎中一職的麼?”
“你祖父過世時,叮囑我與你父親,說族人得接濟,但又得防其害人。”
老夫人長吁了一口氣,她這一生其實是幸福的吧,有真心疼愛她的丈夫,雖然丈夫早逝,但這天下官家夫人何其多,又有幾個如她這樣,贏得丈夫的真心、